理智警告张杌寻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嘴里塞,但本能这时候跳起来生气的嚷嚷,饿急眼儿了它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他的身体里似乎觉醒了另一个全新的,馋鬼似的偏执熊孩子人格,不知善恶,全凭喜怒。
趁着这阵突然刮起的妖风,它试图用最无害的、谆谆善诱的方式一步步瓦解他的意识,等待合适的时机,然后彻底占据这具躯体的指挥权。
也是在这时候,张杌寻才发现原来本能也不是他作为人类的本能,而是一种新觉醒的精神层面的感知,一种兽性,仿佛隐秘在暗处的捕食者从冬眠中苏醒,打了个哈欠,向整片丛林中的动植物发出久违的觅食信号。
沉睡的巨兽苏醒,丛林震荡,藤须发出扑簌簌的应和声,催促被盯上的猎物不要自不量力的逃跑,乖乖送上门来。
张杌寻心底涌起一抹寒意,不由感到后怕,只差一点,那股强烈的欲念就真的要说服他了。
这些藤须同他体内的被激活的进化源之间存在着某种相辅相成的共生模式。
不同于人面鸟和口中猴那种简单直接的相互哺养,藤须的行为在张杌寻看来,更像是伴生的仆从在供养依附的主属。
因为他从这些藤须身上感知不到敌意以及捕食信号,更多散发出来的是娴熟的愉悦因子。
仿佛家中长辈相熟的老友来家里串门,一把抱起还是个幼崽的你塞了一把糖果,亲昵的说“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就抱过你”,然后你的长辈告诉你,没错,你是被他接生出来的。
藤须因蛇种而活,从而用自身养育蛇种。
这里是大蛇的陨落地,也是蛇种的出生发育地,那它们迁徙之前生存的祖地在何处,真正的祖地是不是被那种污染能量吞噬掉了?
张杌寻心里不可避免的产生了紧迫感,显然那种吞噬还在继续,因为如今存世的蛇种不多了,冥冥中他似乎能感应到其余蛇种无意识逸散的能量之间的联系,只是定位不明确,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但这种联系确实存在。
这是否意味着,只要他有足够的能量持续进化,最终一定能找到大蛇的起源。
那么那个地方,是不是张门雨曾提到过的神祭之地?张门雨是在他之前激活觉醒的蛇种。
系统既然指引他来到这里,就说明这里一定跟张家和终极有关。
小哥知晓了其中的一部分关联,但不知道造成的原因,他唯一的能做的就是延续先祖的办法,继续用漫长的岁月去守着那道门。
张杌寻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对于未来却愈发迷茫,难怪系统总是用暂时无权知晓来搪塞他,没有足够的实力匹配,知道的越多,遭遇的危机也就越大。
汪家只是目前的一个有些棘手的对手,难怪系统说“宿主的对手从来不是汪家”。
真正的危机仍旧隐藏在未知中,哪怕拥有系统一样匪夷所思的能力,前两任宿主也只是触摸到了终点的边缘,走进去一点。
张杌寻的心中不免悲伤起来,藏起来的疼痛一点点弥漫开,原来那段被抛弃的真相是这样啊,那些消失的记忆原来也是保护。
漂浮在空气中的清香不知何时渐渐淡去,抬手抵住闷痛的心口时,张杌寻才意识到四肢可以活动了。
他回过神来,发现捆缚在周身的白色藤须竟悄悄融合在了一起,组成了一个完整的杏白色弧面空间。
他惊奇地往四周看去,双手划动包裹着自己的黏腻透明液体,仿佛在水里游泳一样转了一圈,那些藤须居然变成了一个蛋!
眼前的情景无比熟悉,仿佛回到了当初在秦岭的青铜神树下。
温和细腻的蛋液,适宜的温度,适合孵化。
张杌寻抬手轻轻一推,咔嚓,裂缝出现,稀薄的红光从壳外照入,勘破黑暗,而后整只手掌探出,鳞光流溢,转瞬消散于指尖。
碎裂声不断扩散开来,初始的那条裂缝纵向贯穿整只蛋,卵壳表面的平衡结构被彻底破坏,吊在顶端的白藤不堪负重,摇摇欲坠。
终于,长长的椭圆形白蛋彻底裂开,从里面掉出一个人,落入下方的温泉中。
张杌寻猝不及防下整个没入水里,呛咳着浮出水面,呼吸间充斥着刺鼻的硫磺气味。
耳边听闻流动的水声,这是一个活的温泉池,很深,张杌寻掉下来的时候坠了好几米都没触到底。
再仔细一瞧,身上的衣服背包全部不见了,大概率是跟上次一样被分解掉了,皮肤表面也如蛇蜕过皮一般光洁柔软。
他低头一看,就连胸腹上之前留下的那些蜈蚣样的疤痕,也全部随着这次变化一起消失不见了。
而且还不止这些,张杌寻发现自己身上变化最明显的应该是鼻腔前面那对本该早已退化的犁鼻器,这是一对很特殊的化学感受器官。
在蛇类身上,那条开叉的信子并不是灵敏的味觉器官,不断吐出的信子其实是在搜集空气中的气味颗粒,将其捕捉到,然后送入与嗅神经和大脑颞叶的嗅觉中枢相连的犁鼻器,从而完成环境分辨。
在张杌寻意识到这一变化,并将感知打开的一刹那,无数斑杂的不明气味迎面扑来,大量繁复冗杂的信息一齐涌入鼻腔。
张杌寻浑身的感知全部被刺激地打开,亢奋起来,无形的触手散开到周围,将空气中的信息捉住,毫无保留的塞满了他的大脑。
张杌寻一下被冲得脑袋懵住,呆滞的停在原地,连划水都忘记了,呲溜沉进水中,又被逼呛上来。
他捂着钻痛的鼻子,死命咳出呛进气管里的水,太阳穴连着脸皮头皮一块儿抽抽着疼起来,本能意识到不适,自发关闭了所有感知器。
这一刻世界仿佛遁入黑洞,所有的活物全部陷入死寂中,就连视觉和听觉也关闭。
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张杌寻一点点放开感官,重新感知周围环境,慢慢适应新进化出的器官,学会控制。
张杌寻在逐渐习惯鼻子里多出来的东西的同时,也在尝试分辨各种气味,感知这个“不一样”的世界。
手臂摆动间,咸湿的水气,臭的更过分的硫磺味,清新略甜的藤味,还有溶洞中的火红石正散发着一种活的雨味,伸出小钩子不停吸引着他,就像大部分猫遇到猫薄荷一样会不由自主地扑上去打滚。
张杌寻控制着,从目前能辨别出的十几种气味中寻找熟悉的人。
在上方,在不远处的顶上,庞大的树冠下垂挂着数不清的白蛋。
他嗅到其中一只白蛋里面装着活物,是张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