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是违法的,企图杀人也是,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最后得到的结果一定很糟糕。”
布置成休息间的审讯室内,蔺峥站在门口说。
路愉已经被送去抢救,确实没死,但是喉咙受到重创,而且江玥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砸碎的录音器塞进了她嘴里,扎得她满嘴的血,喉咙里也吞进去几个小碎片,林珈正在给她做手术取出来。
就算这不是普通的伤人事件,江玥不会被抓起来赔医药费进局子,也有其他的影响——
她的危险等级上升到最高,恐怕没办法过上自由自在没人打扰的生活了。
他专门来普法,床上的人却一直背对着他不吭声,还把被子拉高了盖住耳朵。
蔺峥深吸口气,上前把她被子拉开扔在一边,对上睁着眼睛清醒得很的人。
“没听见?”
凌江玥睁着眼睛不说话,躺得像根脱水的海鲜菇。
他用尽耐心再次说:“伤人是不对的。如果你在外面自己生活,再发生这种事情,一定会被抓去关起来。就算你想报复人,也不该这么明目张胆直接下手,反正你不是会精神暗示吗?”
她装没听见什么精神暗示,只针对前半句回答:“你都要扔掉我了,教我干什么?”
“没有什么扔不扔掉,你是完整个体,不是猫狗盆栽石头,你的归属在你自己身上。”
她固执说:“你昨天才说要送走我。而且我掐了路愉,肯定会被判定为危险,你们会把我关起来。”
蔺峥看着她好一会儿:“看来是知道很多道理的,那你还要弄死路愉,销毁的东西对你很重要?路锗之能用音频操控你?”
“别说他的名字,小心我又抽搐咬你。”
“这个威胁真是严重。”他眉毛都不抬一下,语气平平道。
凌江玥听懂这是嘲笑,又翻过身,想把被子重新拉上来盖住脑袋,拉了两次却没拉动,一看,蔺峥抓住被子一角俯视着她。
“你还睡得下。起来,路愉手术后醒来,需要你联合对口供做笔录。”
“我不想再看见他们一家人。林珈姐说我需要生活在没有刺激的良好环境中,你不懂吗?”
“她很可能知道你家在哪儿,知道你的家人是不是在找你,知道你当年是怎么被带走的,这些事你也不想知道吗?”
她不回答了,被子也不要,自己蜷缩成一团背对他,明明白白的排斥态度。
蔺峥深呼吸。
他常年只和各种温顺的、凶残的未知生物打交道,只在询问目击者和走访当地的时候会和人交流,并不需要和特案科一样对问题患者进行心理疏导和教育。
面对这么一个没有正确认知观,疑似有精神控制能力但还算有挽救可能,危险又可怜的实验体,他不知道该怎么沟通。
光是想起这么复杂的形容,就很让人头痛。
他沉默站了会儿,房间里静悄悄的。
凌江玥躺着躺着,感应到他的情绪有不明转变——申山实验室里的人太少了,又熟悉,她才从实验室里出来没几天,还没有大量的情绪样本给她做参考,她不明白那是什么情绪,又为什么会发生转变,于是虚睁着一只眼睛,偷偷回头看他。
然后被蔺峥抓个正着。
“起来,把事情说清楚,不然今天晚上就别吃饭。”
“你的威胁手段也真是好可怕。”她故意说。
“有用就行。”也不知道是谁,前天晚上没吃上饭,半夜站他床头时整张脸都是拉着的,配上一头长发一双幽幽发亮的眼睛,差点把他惊出一头冷汗。
凌江玥也想起了前天晚上的事,她和身体里的“邻居”共生,需要获取的能量和睡眠时间要比普通人高,不吃饭不睡觉真的很难熬。
她睡不着,别人也别想睡,半夜杵在床头把蔺峥吓醒,最后吃到一桶他冷脸泡的泡面。
还挺好吃,是她没尝过的味道。
看在那桶泡面的份上,她终于配合了点,翻过身看着他,紧紧抿着唇好一会儿,才低声说:
“我没有家。”
“没有家还拦着我们调查你的身份?你说你15岁,骨龄检测16岁,这个范围内没有叫江玥的失踪或死亡人口,扩大范围内叫江玥的,和你的情况也不相同。”
他想的是她和家里关系不好,或者当初被路锗之带走做研究,说不定还和她家人有关,他毫不怀疑有的人就是不配做父母。
但凌江玥却说:“你找不到,可能是他们没找我。反正他们已经有个替代品了。”
他倏地皱眉:“你知道你家里的情况?”
“路锗之告诉我的,为了让我放弃名字家庭过去,被他成功洗脑。”她别开眼说。
蔺峥有片刻没说话,随后低声道:“可能是骗你的。”
“万一不是呢?”
“告诉我名字,我去查。”
“不用了,”她摇头,平心静气说,“我是个怪物,怪物是没办法和正常人一起生活的,除了收容箱,没有安全的地方。”
蔺峥想也不想地反驳:“你能控制自己的理智,就不是怪物。”
“别人也会像你这样认为吗?不会的。那些人会把我抓走继续研究,搞清楚我有什么能力,路锗之为什么能研究成功。他们会摘掉我的眼睛,切开我的大脑…”
“那些人是谁?”
她咬着嘴唇,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把决定自己安全的事全盘托出。蔺峥出乎自己意料地耐心等待,等到她开口——
“路锗之不可能一个人支撑实验室十年。他需要实验器材,生物材料,还需要钱,这些从哪儿来?肯定有人帮他。如果那些人不被解决,不管我走到哪儿,其实都没走出申山的地下实验室。”
蔺峥知道她不安的情绪很严重,之前几天半夜不睡觉出来游荡,昨天晚上毁了路愉带来的那段音频,终于能好好睡两个小时,监控里却还是翻来覆去睡不沉。
他说:“是,他有合作的人,我们正在查。”
“查到了呢?会把他们都杀了吗?或者砍掉他们的腿,在他们头上打几个洞,天天泡在盐水池里折磨十年?”她期待问。
这个想象很能激奋人心,她从床上撑起身,身体前倾看着他眼睛,又重复一遍。
接着以一种很诡异的角度歪着头,嘴角牵起弧度说:“你会这样做的对不对?”
蔺峥看着她没动,似乎陷入了和昨晚路愉相同的状况。
凌江玥继续循循善诱:“答应我,你会这么做的,不然就把那些人的名字交给我,我来……”
蔺峥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白费力气,你控制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