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江念离开了办公室。
助理准备送点热饮都没来得及,进去一看,只有自家老板按着太阳穴在闭眼休息。
看那样子,很像和人起了争执,且情况不容乐观,搞得他精疲力尽的。
助理轻手轻脚送上一杯热咖啡,还有一份迷你牛角面包:“凌总,下午四点要飞西南分部,时间很长,听说你午饭就没吃多少,可以吃点东西再喝咖啡。”
“嗯,谢谢。”
说是这么说,等助理出去,凌江聿却只端起咖啡喝了口。
入口苦涩,就像他现在的心情。
——他可能真的不是一个好哥哥,做不好哥哥应尽的责任。
江玥被他弄丢过,找回来后不但不亲近,反而很讨厌他,就算说开了,私底下也更愿意去亲近俞璋那个外人。
江念被收养十年,他自以为这十年做到了一个哥哥该做的事,结果到头来,还是惹她不高兴。
两头失败。
亏他之前还想要让江玥江念好好相处,自以为只要她们配合,他就能协调好一家人和谐的气氛。
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这很难做到。
喝完一整杯咖啡,他咽下最后一点苦涩,目光漫无目的地看着落地窗外明媚的蓝天,良久后才深呼吸两下,恢复成正常状态,按传讯器让助理进来。
“准备好资料和行李,我们提前过去西南分部。”
晋东集团涉及的业务板块繁多,工作量也就大,西南分部的分公司,子公司都需要视察。
还得开各种会议,参与并促成分部和当地其他行业的标杆企业的合作。
忙了两天,吃饭时也在洽谈合作,吃得他胃都不舒服了,才终于有了点休息时间,罕见地赶在下午五点前就可以离开公司。
在这之前,他几乎每天抬头都只能看见城市夜晚的灯光。
有时间,他心情也恢复得差不多,凌江聿叫停助理安排晚餐的打算,突然问起:“这里离大岭沟福利院是不是不远?”
助理明白了,立马搜出路线图:“是不远,开车一个小时到县城。需要我去采购一些适合捐赠的物资吗?”
“可以,走我私人的账户。大批量的东西可以后面送过去,你尽量快点买一些实用的东西放我车上。”
“好。”
半个小时后,凌江聿带着一车的学习用品和生活物资出发,去了大岭沟福利院。
在江玥被找回来后,他去过一趟那里,当时一心关注妹妹过去的生活条件,只是看着斑驳的墙壁,和那些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的孩子,就受不了了,只能匆匆离开。
这次再来,他站在福利院门口,看着院子里面枯黄一半的柿子树,以一个想要了解妹妹详细过去的哥哥的身份,重新走进大门。
迈过那道门槛的时候,像正在走过江玥当初惶惶不安的日子。
福利院这会儿正在上课,年龄不同高矮不一的孩子坐在一起,做着最简单的加减乘除法。
有的孩子并不好好听课,嘻嘻笑着,还拿乱涂抹的画给别人看。
凌江聿站的位置正巧能看见那幅画,蹩脚的向日葵中间画着个哇哇大哭的大头娃娃,似乎刚好是看画的那个孩子。
不知道在这之前,两个孩子之间发生了什么,让那个女孩儿故意画画还做鬼脸嘲笑那个男孩儿。
但女孩儿性格强势一点也不是坏事,凌江聿垂眸轻轻地笑,想象着江玥在这里的生活。
她当初是不是也会这样想笑就笑?还画画给别人看?
等这堂不像样的数学课结束,凌江聿去找了兼任老师的院长,向她问起江玥过去的事。
“她以前和其他孩子相处,脾气怎么样?”
院长有些记不清了,只按着模糊的印象来说:“她不怎么喜欢说话,连笑也浅浅的,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坐在台阶上看院子里那棵树,也可能是在看天。”
凌江聿嘴角的弧度缓慢变平,他默了默,随后又问:“那她以前也有上这些课吗?你们有没有留下她的一些照片,或者画过的画?”
院长:“应该有。孩子们留下的东西,我们很少清理。”
她带着凌江聿去看了相册,八九年前的照片都泛黄了,没有塑封,也不讲究角度和构图,只是单纯地拍下一张“全家福”,保存着当年那些孩子的存在痕迹。
“江玥好像是在这里,”院长指着一个侧过身的模糊背影说,“拍照的时候他们总是不老实,动来动去说不听。”
凌江聿没说什么,继续往下翻,像翻开一年年的岁月,依稀可见江玥当初的成长。
“这张照片,是又收养了几个被遗弃的两三岁孩子,福利院里有了三十多个孩子,我们管理不过来,拍照的时候大家都脏兮兮的。”
“江玥是唯一干净的孩子,她当初来的时候已经八岁,性格定型了,懂礼貌爱干净,所以总是有人找我告状,说江玥嫌弃他们。”
可惜这张照片里,江玥还是只有一个侧脸,因为是傍晚拍的,光线不明亮,根本看不清,模模糊糊的说是剪影还更合适。
凌江聿看着那个剪影,目光描绘两遍,又缓慢翻开下一页。
下张照片院长记不清楚了,稀里糊涂说:“可能是志愿者来拍的,他们喜欢在孩子们做游戏的时候拍照当素材。但江玥不喜欢动弹,应该是角落里蹲着的那个。”
还是看不清。
凌江聿皱了皱眉,加快速度翻了翻后面,照片里的江玥几乎都是背影,侧脸,模糊样子。
直到最后几张,才有她的正面照,沉默清冷,和现在的样子相差不大。
他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
“这张照片我可以带走吗?其他的我也想复印几份。”
看在他捐款捐物的份上,什么不行啊。
院长把照片给他了,还主动邀请他带走一些凌江玥以前用过的小东西。
凌江聿照单全收,还额外想要一些妹妹画过的画,写过的作业本。
院长答应得爽快,组织几个人一起找。
但是找来找去,照片里那些孩子的作业本都找到了,就是没找到写着凌江玥名字的。
不仅没有作业本,也没有画过的画,那些人印象中凌江玥穿过的衣服上,也没有任何缝过的名字标签。
院长有点怀疑自己了,边翻边念念自语:“不可能没有啊,起码画画是每个孩子都会留下来做纪念的。”
凌江聿站在她身后,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神晦暗不明。
“向院长,江玥九岁那年生了很严重的病,反复发烧反复吃药,这件事你还有印象吗?或者说,还有什么人保存着就诊记录吗?另外,还有人记得她在这里的几年中发生的一些比较重要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