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噩梦中惊醒,芸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有些愣忡。
“安安,你怎么了?”大牛睡眼朦胧的开口,熟练的伸出手来,把她揽在怀中安抚着。
“没事儿,就是做了个噩梦,吓醒了。”芸安有点费力的翻了个身。
她怀孕已经八个多月了,虽不是第一次生产,但大牛依然对她关怀备至,略有点动静就警醒的不行。
“梦都是反的,别信那些个。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碗面条?”大牛揉了揉脸,坐起来。
芸安还真有些饿了,便点头笑道:“我想吃鸡汤面。”
“行。”大牛起身向厨房走去,昨天炖的那只鸡没有吃完,正好拿来给芸安煮面。
芸安则是静静的靠坐在床上,想起了刚才那个梦。
梦里的她,名字还叫来娣。
彭家村里,每日里从早到晚不停干活儿,却也挣不来一口饱饭,生怕自已和几个妹妹什么时候就会饿死、压根儿就看不到明天的瘦弱女孩,来娣。
在梦里,没有河神娘娘示警,洪水来得毫无征兆。
她的爹爹,惊慌失措的跑回来,带着积攒的银子,还有几袋子粮食,拉着板车就踏上了逃荒的路。
来娣当时人都懵了,恐慌之下,带着几个妹妹紧紧的跟着爹爹,跌跌撞撞的走。
一路又饥又渴,也不知道怎么撑下来的。
后来,就到了洛城。
还来不及为这宏伟的城池感慨,她们姐妹四个就被爹爹给卖了。
那个点头哈腰、压根儿不敢抬头看人的男人,是她爹?
来娣心里下意识的开始抗拒:她的父亲,不是这样的!
被尊称为“王二爷”的牙人虽然看上去挺趾高气昂的,但为人不算坏。起码,王二爷让她们吃饱了饭,还给了新衣服穿。
可惜,最小的妹妹没能撑过来,在被卖之后的第五天,因为太过虚弱,病死了。
来娣都不知道小妹的尸身被埋在哪里,也许直接扔去了乱葬岗?
后来大概又过了两个月,来娣第一个被卖掉了,是去一家大户人家当丫鬟。
她不想和妹妹们分开,可没办法,作为签了卖身契的奴仆,她们的生死都不由自主,更别提前途去向了。
泪眼汪汪的和两个妹妹告别,来娣就成了赵老爷家的丫鬟。
可安生日子没过多久,不再挨饿的来娣渐渐长大,清秀的容貌在丫鬟当中也是独一份的。
她被主家少爷看上了。
根本就没问她愿不愿意,夫人直接让她去少爷身边当了个通房。
来娣不想当通房,她还想赎身,然后去找自已的妹妹,可她没办法,含着泪伺候了少爷。
后来,她有了身子——避孕的汤药她每次都乖乖喝掉,一次都没有落下,可万没料到还是怀上了。
少爷还没娶妻,庶出子怎么能先出生?
一碗强力的堕胎药,不仅把孩子打了,来娣自已也大出血没了命。
…………
来娣死了,芸安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临死的恐惧和惊慌依然印在心间,梦中的人生历历在目,芸安想,如果她的父亲没有变,还是当年的爹爹,那么,梦中的人生是不是就会变成真的?
芸安她们姐妹四个有个共同的秘密,她们都知道,她们的爹不是亲爹,而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可那又怎么样呢?
她们自生来便没有爹娘疼爱,难得的温情,竟然来自一个陌生人!
后来的父亲给了她们衣食无忧的生活,给了她们足够的关心和尊重;父亲也不会强求她们做什么,只要她们高兴就好。
三妹和四妹想学武,父亲也答应了,还专门给她们请了女镖师当师父。
她们姐妹四人的婚事,父亲也是特别关注的,每一个人上门提亲的时候,父亲都会亲自去打听消息,有一点不好就不愿意,生怕她们受委屈。
父亲不光在成婚时给了她们丰厚的嫁妆,之后每年还会给她们礼物。
生怕她们手里没钱,父亲送的那些礼物大多都是金银首饰,甚至还有不少金银元宝,光是她自已这些年收到的,加起来也得有将近两千两银子了。
芸安想,她们是积攒了几世的福分,才让她们遇到了这样好的一个父亲?
想到父亲,芸安微微的笑起来,哪怕父亲常年在外不回家,可只要想到他,芸安便觉得有主心骨。
只不过,这次父亲出门的时间,好像确实要比以往长了些?
之前父亲三两年便能回来一次,这次出门已经有四年了吧?
还未曾回来呢!不过父亲走之前说过,这次要去的地方挺远的,好像是海的那一边,肯定需要的时间更长些。
芸安起身,走到厢房中,在一个空白的木牌前恭恭敬敬的上了一柱清香,虔诚的祈祷起来。
“又在上香了?”大牛端着两碗香喷喷的鸡汤面过来,把其中带着荷包蛋的一碗递给芸安,自已端起另一碗吃的喷香,“你到底供奉的是哪位神灵啊?怎么连个尊号都不写?”
大牛是真的好奇,他妻子也就算了,几个妻妹也都供奉着同样的空白神位,但到底供奉的是谁呢?他不知道,那几个妹夫,包括家里的孩子,也都不知道。
但每月的初一十五,芸安便会过来上香供奉,特别的虔诚。
这次,大牛依然没能得到答案。
没答案就没答案吧,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的,比什么不强?
这样想着,大牛也拿起一炷香供奉在神位前:“神仙大人,您可要保佑我的娘子,让她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儿!”
芸安笑着嗔了他一眼,心中却泛着甜。
夫妻恩爱,儿女活泼伶俐,这样的日子,当日的来娣连做梦都不敢想!
这一切,都是父亲带给她们的!
父亲不需要她们做什么,她们也唯有将这感激和敬爱寄托在祈愿之中,希望他能遂心如意,平安康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