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彦霖望着迟玥的眼睛久久没有说话。
原来是这样吗。
他一直以为迟玥喜欢温以舒。
也许从初中就开始喜欢了,或许更早。
尽管没有听她亲口承认过,但他们从小相伴着长大玩耍,女孩可能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依赖上了这个竹马。
家里相熟,闺蜜看好。
他又凭什么后来者居上?
有时候他也憎恨自己阴郁的性格,这些年尝试过变成迟玥“喜欢”的样子。
但朋友都说他那样看起来很恶心。
最后只好作罢。
就这样吧,他只想让迟玥喜欢上他最真实的那一面。
第二天早上。
迟玥破天荒比闹钟醒得还要早。
昨晚一想到第二天要领证就激动得睡不着,翻来覆去不知道熬到了几点。
男人还没醒,眉眼舒展,长长的睫毛在深陷的眼窝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
平时阴郁的神情在睡觉时才会彻底放松下来,右手习惯性环着她的腰,有时候半夜还会无意识地收紧。
刚开始迟玥还会不习惯,有时候半夜热醒或是总梦到有蛇缠着她。
后来不知怎么的就习以为常了,男人偶尔出差的时候她还会觉得腰间空落落的。
想到这里,迟玥想下床照镜子看看有没有熬出黑眼圈,悄悄掀开被子。
“去哪?”嘶哑慵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祁彦霖把她拉回去锁紧怀里,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民政局还没开门,再睡会。”
男人的心跳沉稳有力,透过睡衣一下下震进迟玥的心里。
她一会就要去领结婚证了,即将和这个男人组建成一个新的家庭。
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七年前她最见不得的人就是祁彦霖。
小时候的她在睡觉前会在脑海中给自己编造一个故事,幻想未来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
不需要很高大,不需要很帅气,不需要很富有。
但一定要足够温柔,要谦谦有礼,要无限包容她,可以和她一起经营好小家庭。
高中时候的祁彦霖满足哪一条了?
脾气暴躁,没礼貌,做起事情随心所欲,有时候疯起来连老师都没办法管他。
唯独就是在对待她的时候和旁人不同,好几次迟玥都以为他的耐心已经耗尽或是处在暴怒的边缘。
但祁彦霖最多就是凶巴巴地亲亲她,再说几句凶巴巴的话。
敏感心细的她又怎么会错过那双墨色眸子中的无奈和包容。
迟玥就着这样的姿势和男人静静躺了一会,昏昏沉沉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是祁彦霖的手机。
迟玥被猛地从梦中拉回现实,听着手机振动和木桌发出的摩擦声,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慌。
祁彦霖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背,长臂伸过拿了手机,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
“喂?”
迟玥听不清对面的声音,只能听出语速很快很急,应该是十分要紧的事情。
果然男人快速从床上坐起,眉头深拧,表情十分严肃,“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行,我知道了,你先过去,有什么消息随时汇报给我。”
“怎么了?公司有急事吗?”
男人神情凝重,快速下床换了衣服,“迟叔叔出事了。”
迟玥的大脑有那么一刻的宕机,好像还没能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爸爸出事,电话怎么会打在他那里?
但已经顾不上想那么多,迟玥随便换了衣服就和男人下了楼。
路上迟玥已经讲不出话了,她能感受到祁彦霖也很着急,穿插在车流里,绕城高速上油门不要命地踩。
迟玥脑中已经飞速闪过了无数种很坏的情况,但唯独不敢往最坏的结果想。
双拳紧紧攥着仿佛感受不到疼,嘴唇颤了颤,“那我爸现在是什么情况?”
“吴斌已经把他送上了救护车,咱们直接去第一医院。”
迟玥跑到抢救室门口的时候看到那里站着一群人。
吴斌看到他俩后立刻上前,简要讲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迟玥的父亲最近几年开始起手做木料生意回本,仓库位于城东,里面堆放了大量的未加工木料和家具半成品。
今天早上他去清点木料的时候仓库的员工们还没上班,只有一个打瞌睡的保安。
吴斌翻了一下手里的资料,“最后的火灾是保安发现的,而且仓库门被人从外面锁了。”
“好在迟总跑到了一个较为空旷的位置,但由于浓烟吸入过多,所以情况比较危急。”
迟玥听完以后手脚冰凉,愣愣看着抢救室上方亮着的刺眼红字“抢救中”。
之前妈妈遭遇车祸后也进过这间抢救室,到现在她还记得当时医生出来以后遗憾摇头的样子。
迟玥突然感觉天地旋转,头晕得身子站不直了。
先是妈妈,现在又是爸爸。
为什么这样的事情总会降临在她的头上?
之前觉得“平安是福”这句祝愿就是一个口头上的空话罢了,早已经被人在平日里说烂了。
但只有家里真的发生事情的时候,才知道平安真的是福。
祁彦霖让她倚在自己的身上,捏了捏迟玥湿冷的手掌心,面色阴沉,“锁有问题吗?”
“这种锁确实不太好买,是一种双重锁定系统,需要同时有密码和钥匙才能打开,买家那边我已经让人在查了。”
“嗯,锁最后是怎么打开的?”
吴斌眉头一皱,话音里隐约携了几丝嫌弃,“锁没打开,吴钺直接把仓库大门卸了。”
抢救室上方刺眼的红灯突然灭了。
迟玥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医生戴着口罩走出来,“哪位是病人的亲属?”
“我,我是他女儿。”迟玥颤着音回答。
“病人抢救回来了,好在送来得及时,可以直接办手续转住院部了,一周之内应该就能醒。”
迟父成功转入病房后,迟玥才合上眼睛凝神了几秒,心里长舒一口气。
回头看到病房外吴斌还在给男人汇报事情。
两个人的神情都十分严肃。
她走过去的时候吴斌却突然停下不说了。
迟玥定定站在那里,隔了半晌才掐着掌心问,“吴斌,谢谢你,但你是怎么那么快就知道我爸出事的?”
她知道那个仓库在城东有多偏僻,父亲为了省钱,租到了很偏远的地方。
这几年时常还能接到订单,靠这个还了不少债。
吴斌和祁彦霖对视了一眼,得到眼神后回答,“巧合,当时祁总的人就在附近,先救的人,然后才知道是您的父亲。”
迟玥还想继续问什么。
“好了你去忙吧。”祁彦霖突然打断了。
吴斌微微颔首,转身下楼离开了。
迟玥有些失神地盯着病房内看。
怎么都想不明白父亲会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
父亲的脾气很好,她甚至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他发脾气,又怎么会和人结下这么深的梁子?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生意竞争了吧,这就是在索他的命!
迟玥越想越难过,鼻尖酸涩得眼眶很快就蒙上一层雾气,泪水顺着眼尾滴落。
祁彦霖抱住她温声安慰,“先别想那么多,医生说一周之内就会醒,要相信医生,相信迟叔叔,嗯?”
迟玥落寞地点点头。
中午的时候康梅艳和迟牧才得了消息,从家里赶到医院。
康梅艳一看到迟父在病床上躺着的样子就哭出声了。
“哎呦这到底是怎么搞的!早知道这样我就跟着他一起去仓库了,我真是后悔啊!”
哭哭啼啼了几分钟,眼角却连一点湿润的痕迹都没有。
迟玥蹙起秀眉,“在病房里能小点声吗?”
“玥玥你!我这是在担心你爸,不是谁都和你一样能一直保持冷静!”
迟牧用肘子撞了一下康梅艳,给她使了个眼色。
“别说了,我姐肯定难受着呢,你就别添堵了。”
迟玥没抬眸,静静望着沉睡的迟父,也没注意到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请了接下来一周的假照顾父亲,祁彦霖也一周没有去公司,陪着她。
下发工作都是用视频会议,如果有纸质文件需要签字就会让吴斌开车送过来。
迟父昏迷的第九天。
迟玥在医院的食堂里打饭,留下祁彦霖在病房内照看体征监测仪。
“307号房的病人醒了!”
迟玥脑中一片空白,丢下碗筷飞快跑回病房。
病床被摇起,迟父虚弱地靠在竖起的枕头上,祁彦霖正在用勺子喂水。
“爸!”
迟玥这些天压抑的情绪和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如开了闸的洪水,止都止不住。
“别...哭...”迟父的嗓子还是哑的。
祁彦霖把迟玥扶到床边坐下,安抚她,“叔叔没事就好,事情总会查清楚的。”
迟玥点点头,想抱抱父亲,但又怕他身上疼。
只能小心翼翼地问,“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迟父面露难色,看了她身后的祁彦霖一眼。
“迟叔叔刚刚醒,嗓子还没有恢复,先让他休息吧,你别着急。”
男人把病床摇下去,搂着迟玥出病房。
“这些天宝宝太辛苦了,先回去补补觉吧。”
迟玥抬头看他。
祁彦霖胡子拉碴,这几天的衣服也没怎么换过,眼里布满红血丝,眼下是不比她轻的黑眼圈。
有时候迟玥半夜起来看监测仪,他也会突然从床上坐起,悄声问她怎么了。
眼里是未曾入眠的清明。
迟玥胸腔里传来鼓胀的酸涩,泪水吧嗒吧嗒地掉,滴在地上。
“祁彦霖,谢谢你。”
男人的沉吟几秒,轻轻拥她入怀。
“谢我干什么,我们早已经是一家人了,他也是我爸。”
迟玥一愣,想起来那天早上本来是打算去领结婚证的。
但父亲出事以后她就方寸大乱,已经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她知道男人有多期待那个红色的小本子。
比她期待一万倍。
迟玥吸了吸鼻子,闷闷开口,“对不起。”
眼角的泪水被男人吻掉,极尽温柔。
“老婆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
迟玥轻轻咬住浅绯色的薄唇,脸上悄悄爬上嫣红,“还不是呢。”
男人搂着她闷声低笑。
——
自从迟父醒来以后气色也在肉眼可见地变好,迟玥心里也越来越轻松。
这会拿了碗去帮他打饭,迟父点名要吃食堂二楼的汤面片。
她前脚刚一走,吴斌就拿着公文包来了。
看到迟父已经醒了,微微朝他点头。
迟父看到吴斌后一愣,感激涕零,“小伙子,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再也见不到我女儿了!”
吴斌脸上先是闪过意外,随后垂下眸子,“您没事就好。”
随后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订好的文件,交给祁彦霖。
男人看得很快,也很认真。
看完后冷笑了一声,阴沉开口,“屁股都没擦干净。”
迟父满脸迷茫,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迟叔叔,我会替你报仇,也是为了迟玥,但是我这次仍然想让您对她保密这件事的所有细节,包括他。”
祁彦霖指了指吴斌。
“有件事您有知情权。”
“今天救你的不是他,是他的弟弟。”
迟父很是惊讶,“双胞胎?我那时候虽然已经吸了大量浓烟,但在晕过去前肯定看清了他的脸。”
祁彦霖没否认,平静地不紧不慢开口,“是我安排在您身边的保镖,现在看来这仍然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迟父瞪大了双眼。
“真的有人想要我的命?”
祁彦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说,“我会替您报仇。”
迟玥回到病房的时候就看到吴斌在往公文包里装一份文件,然后和她打了一个招呼就急匆匆走了。
祁彦霖收到她带有疑问的目光,“没事,吴斌来送公司的文件。”
“哦。”
迟玥把饭盒打开,倒了一杯温开水放在迟父面前。
“玥玥啊。”迟父慈爱地看她,“我听彦霖说你们打算领证了?”
这个问题把迟玥打了个措手不及。
本来还想先斩后奏的,虽然有点不太好,但当时好像也没想那么多。
现在被迟父问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啊,本来是有这个打算的,但是可以再拖一拖。”
迟玥看向祁彦霖,男人听到她这话挑了挑眉。
“别拖了,我觉得他不错,可以当我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