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呼吸街巷中的空气。
我喜欢热闹与喧哗交织的地带。
我喜欢红尘十丈烟火味的人间。
所以,即使没有什么事,即使窗外甚至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也不爱总呆在房间里,而是会撑起一把伞,漫无目的地走出家门。
哪怕只是在附近随意地游离。
每次看到东京的街道上,形形色色的陌生人熙熙攘攘地走过斑马线,信号灯交替闪烁,不知为何心里都会涌起一股宁静而安逸的感觉。
冷色调的阴天,暖色调的晴天,种种画面被揉皱,粉碎,溶解。
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熟悉又陌生啊,这对矛盾的形容词如果放在一起,大多应该是用来形容前任,儿女,兄弟等人。
但对我来说,它能用来形容整个世界。
对啊,整个世界。
......
出门前,倘若被他们看见,他们便会略带有一丝恍惚地对我说。
“在喜欢出去玩这一点上,你和‘她’倒是很像,都闲不住呢。”
而我总是不知道这时该说些什么,只好茫然无措地对他们笑笑。
而他们总会安静下来,然后露出像是看见翅膀残破的蝴蝶那样的、哀伤的神情,对我说。
“花咲,你是一个不幸的孩子。”
不论听见多少次,在这之后离开家,我都会倚靠在被关好的门前,怔怔地出神好一会。
是啊,我知道的啊......
我是一个不幸的孩子。
在十七岁的,高中生活兵荒马乱的岁月里,我失去了从小到大全部的记忆。
……
我的手机浏览器搜索记录的第一行永远有着“失去记忆的人最终能重拾幸福吗?”诸如此类的问题。
互联网给出的回答理所当然地是模棱两可的答案。
在这些为了粉饰而粉饰的虚假回答背后,我找到了答案——几乎不可能。
......
清晨时露水会在叶片或花瓣上汇集在一起,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压弯整个枝条。
“她”貌似原先有很多朋友,在line上给“她”发了很多消息,但我一直不敢和他们见面。
我怕看到“她”的朋友们脸上像父母一样失望的神情。
......
我时常会在梦中,见到一枚奇怪的,又像是锁又像是怀表的东西。
为什么它会多次出现在我的梦里?它锁住了什么?
......
我总觉得,自己曾去过许多地方,整个世界范围内的许多地方。
虽然在地图上看,那些地方都很远很远。但我知道,总有那么一刻,我离它们很近很近。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家里的电视机正放着地中海东部塞浦路斯岛的旅游广告。广告视频剪辑的很好,将亚热带地中海风情的美景完全地展现了出来。
原本我正在专心致志地和餐盘里的排骨殊死搏斗,但在这个广告开始时,我却不知为何心有所感,突然抬头望向电视。
看着电视显像管映出地中海风情的海滨、沙滩和飞鸟时,我不知为何愣了一下,随即脱口而出。
“这地方我去过的!”
就像是早上太阳升起点亮世界那样,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失忆前的模糊图景。
“她”坐在......不!是“我”!
我坐在塞浦路斯岛上干净的沙滩上,伸出手遮住太阳刺眼的光线,聆听着风和油橄榄的吟唱,望着西北边爱琴海的方向。
去过的......一定去过的!
不只是在地中海上的记忆,我还下想起明朗宁静的雪山、长着高大平顶金合欢树的稀树草原、遮天蔽日的神秘的热带雨林......
我都不禁感到有些诧异。
原来我明明年纪不算大,却还是个旅行家吗?居然去过这么多地方!
因为这是我所失去的记忆,所以我拼命地回想着,像是溺水的人在水中抓住了救命的绳索那样。
但......他们听到我的话,看着我,表情似乎有些忧虑。
“可是......你一直都在这里,从来都没有出国过啊。”
理所当然地说。
当头一棒。
那些如同幻灯片一样的,各种美丽景色的图景突然如同泡沫一般消失不见了。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但却只有空气从我指缝间叫嚣着逃走。
电视上的旅游广告很快也切换成了其它关于空调和白酒的广告。
两行清泪不自觉地在我的脸颊上划过。
可是,那种记忆感真的不像是假的。
对自己的记忆,都要保持怀疑态度,也的确是可悲得无可救药了呢。
但......
我明明,真的去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