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你外公要你妈去联姻,嫁给她不喜欢的人,你妈不愿意,去医院做人工授精怀了你。
「你外公一气之下要把她赶出去,你妈收拾了东西就搬走了。好好一个哥大服装设计高材生,非要搬到穷乡僻壤开面馆。
「我和你外公都觉得,她只是贪玩,脾气又傲,等过一顿时间吃了外面的苦,自然会回家,可这孩子,在外边一待就是二十多年,洗衣做饭各种家务,事事都要自己动手,她在家里整天锦衣玉食,哪里吃过那样的苦……」
外婆难过得掉眼泪,我掉下巴。
我妈,哥大毕业生,从小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一个人去做了人工授精,开面馆养大了我。
她真的太了不起了。
外公六十大寿到了,趁这个机会,他想带我见见世面。
「爸!」
我妈不满地嘟起嘴。
「浩浩的婚事,我绝不会干涉。」
我妈这才放任外公带我出门。
虽然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我能感受到外公家业雄厚,但他带我从一辆商务宝马上下来,走进一间金碧辉煌的大厅时,我还是觉得我想的保守了。
且不说路上遇到的各种长枪短炮和咔嚓快门声,到了宴会涌上来敬酒的几个人我甚至还在本市的财经日报上见过。
我打量着四周,不敢想象我妈小时候过的什么日子。
突然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李佳宁。
「师姐,你怎么在这?」
那天妈妈打电话说外婆病危,李佳宁担心我,所以陪我一起回了国。
把我送到医院后她就默默离开了,我一直也没找到机会道谢。
「来参加寿宴,你呢?」
我不好意思地指指被簇在人群里的老头,「那是我外公。」
李佳宁恍然大悟,露出和善的笑。
「原来你是林爷爷的外孙。」
她指了指和我外公聊的正开心的一位老人,「那是我爷爷。」
好吧,原来我身边就只有我自己一个穷人。
外公拉着我的手上台,向众人介绍:
「外孙子在外边玩了几年,今年回家了,还请在座的叔叔伯伯,多多照顾。」
台下的人纷纷恭喜外公,夸赞我一表人才。
我虽知道他们是在恭维外公,但还是不自觉有些不好意思,余光扫到李佳宁,她正一寸不寸看着我,眼中仿佛有整片星河。
我想,这就是吊桥效应吧。
宴会快结束时,我出门透气,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秦莹?」
才一个多月没见,但中间发生了太多事,这个名字几乎要从我的记忆里淡去了。
她看起来瘦了很多,精神也不太好。
见我过来,她露出一个不作伪的微笑。
「没想到,你是林家的外孙。」
我坦诚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相对无言,我没话找话:
「你和周立,还好吗?」
「嗯,」她轻轻应我,「下个月结婚。」
「那恭喜了。」
这句话说出来,我感觉压在心里最后一块石头也消失了。
不是原谅了,而且不在乎了。
当你不含任何情感地去看一段回忆的时候,才能看到它的全貌。
十六岁,我们在图书馆分享了一块蛋糕,奶油甜到心里。
十七岁,我在操场等她画画结束,递给她一瓶水,她接过时,不小心触碰到了我的手。
十八岁,我们拿到清大录取通知书那天,在海边放了一晚上烟花,日出时她轻轻吻了我。
十九岁到二十二岁,我们陪伴对方过了每一个生日,又在每个愿望里许下,希望和她白头到老。
不论如何狡辩,如何粉饰,如何想忘掉,那个人都在我的青春里留下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后来她出轨,我怨恨过,不甘过,失控过,如今,风停雨霁,我想体面的和我的青春告个别。
「傅宇浩,切蛋糕了。」
李佳宁叫我。
我快步往大厅走。
秦莹在我背后开口:「如果……」
这次我没有回头,向着亮着光的地方大声应了句:
「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