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意没必要隐瞒……曾经协助爱尔格里塑造了她如今记忆的催眠师,便道:“七年前,在一场火灾中,我的至亲们都去救一个我很讨厌的人,是他从天而降救下了我。”
“能理解,当时的环境太容易让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一见钟情。”爱尔丝询问,“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一见钟情,方便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场景和当时的他吗?”
林思意微微抿唇,轻眨眼睫,被海上湿气熏得雾蒙蒙的眸内浮现一抹思索,几秒后,她徐徐道:“那时候我刚被爷爷带回苏家,面对不喜欢我的血亲,我便想用做饭这种方式讨好他们。”
“但不知为何苏家突然失火,火势汹汹,火舌一瞬间席卷整个大厅,并迅速往厨房蔓延,好在我发现得及时,便想迅速跑出厨房。”
“意外的是,厨房的门从外面锁住了,我急忙尝试打开窗户,同样打不开,我出不去。”
“我别无他法,只能用力敲门,敲门声是有用的,我看到我的血亲们冲进大厅。”
“我稍微放下心,以为自己还能活,没想到,他们轻飘飘看了我一眼,却一分一秒都没为我停留,快步冲上楼,没一会儿便将占用我身份的假千金抱下去。”
“即便如此,我还是以为我死不掉,还是觉得他们能救我,毕竟就算不喜欢我,我也是他们的亲女儿亲妹妹亲姐姐,可事实证明,他们救走假千金后就再没回来。”
“大火一点点穿过房门探入厨房,从舔舐我的手指变成包裹住我,我被烧得很疼,再加上浓烟令我无法呼吸,我不可避免地倒下。”
“我那一刻是真的要死了。”
“自然放弃了至亲们会救我的可笑想法。”
“没想到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依稀听到有人在奋力踹门,踹得很凶很凶,似乎不踹开便势必罢休。”
“不知道过去多久,那时候我已经丧失了时间的观念,可能几秒,也可能几分钟,门终于被踹开了,灼烈的大货中,有人脸上挂着灰尘,肩头上有被火舌燎过的痕迹,狼狈地朝我跑来,在我面前蹲下,打横抱起了我,大步流星地抱我出去。”
“那时候我看不清他的脸,他脸上全是黑色的烟灰,可我觉得他很帅,像脚踩清辉的神。”
“没有人是不喜欢神明的,我也不例外。”
“我喜欢蒋东政,在还不知道他姓甚名谁的时候。”
林思意眼眸空灵,她望着爱尔丝,却并非在看爱尔丝,她就像是回到了七年前那场火灾,眼睛里看到得是记忆中那时的场景。
爱尔丝听完林思意的叙述,感慨,“危险中发芽生根的浪漫,很恢弘的爱情开始。”
“然后呢?你喜欢他,那你后来追求他了吗?”爱尔丝问。
一旁的周锦棠默默站着不动,她没敢发出一点声音。
因为她意识到,催眠回溯已经开始了。
所谓助理在设置催眠环境还需要半小时才能催眠的说法,是假的。
这是爱尔丝的障眼法。
爱尔丝只是要让思意姐处于身心放松的状态,放下内心深处的提防。
事实证明,爱尔丝成功了,作为两次陪着林思意进行催眠的人,周锦棠直观地察觉到林思意这次的转变,有些事,她肯说了。
不像上一次,她潜意识里在抗拒。
林思意并不知道周锦棠在想什么,她甚至开始遗忘她正处在浩瀚的海面上,自然也忘记了爱尔丝新问题的答案。
既然想不到,她便将注意力放在爱尔丝湛蓝色的眼睛,看着对方的眼睛有规律的转动,她仿佛在看一个悬挂在墙壁上的钟表,渐渐的,钟表变成当年她和蒋东政第一次亲密所处那间房间里的壁钟。
滴答滴答。
林思意好似听到了指针转动发出声响。
随着声音渐渐清晰,林思意开始能听到其他声音——她的低吟和蒋东政的轻喘。
一瞬间,她像被拽到那时的情景中,她想不起来的事情也变得清晰起来。
“我没有追,”林思意动唇出声,“他是神,我则是地上的灰尘,我们不相配,他值得更好的人,我只想暗中喜欢,不想给他带来困扰。”
“但没想到,有一天他中了药,必须有人帮他解药。”
“当时情况紧急,如果没人帮他,他会有生命危险,我必须救他。”
“事后,他提出让我做他的情人,我答应了,毕竟我骗不了自己,我觊觎他,想和他在一起。”
爱尔丝:“理解,虽然阴差阳错,但从某个角度来说,这是丘比特在工作。”
“然后呢?”她再次询问,“你们幸福吗?”
林思意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幸福。”
“虽然我们的关系无人得知,虽然我和他在白日一拍两散,虽然他每晚只会在我那里呆几小时,但那时的我是幸福的,我获得的东西太少,又没要求过他必须爱我,能得到他一点点时间,我的满足就占领了上风。”
“况且,我明显感觉到他对我越来越好,好到外界流传出他要和隐藏的情人订婚的消息。”
周锦棠听到这里,眼眶已经酸了,她别开脸,看向别处,心里都是心疼。
养父母不爱,亲父母也不爱,思意姐的配得感太低了,这才会有一种不配得到蒋东政爱意的心理暗示,从而在蒋东政很冷漠无情的对待中,感受到幸福。
这特么,好虐。
爱尔丝倒是很平静,她完全是一名合格的催眠师。
她再次开口,“这份幸福一直都存在吗?”
一直存在吗?林思意好似以灵魂的形式看到另外一个她孤立无援,走投无路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
林思意想啊想啊,直到看到另外一个她参加完爷爷的葬礼,被警方带走,她终于记起是怎么回事。
蒋东政玩腻了她,他是要订婚,却不是和她,而是要和苏甯瑶订婚。
不仅如此,他在苏甯瑶诬蔑她时,坚定相信苏甯瑶,并将苏甯瑶流产、爷爷死亡的罪责强加在她头上,逼迫她认罪,将她送入监狱。
林思意的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眼尾淌落,聚集在尖尖的下巴上,吧嗒砸在甲板上。
她抬手抹了把泪,泪水很凉,冰得她手疼,但手上这点疼痛对比心口处的疼痛,太过微不足道了。
她抬起手,按住心口,机械地将痛苦的事情说出口。
爱尔丝问:“这些便是最让你痛苦的事情吗?比起监狱生活呢?入狱后,你痛苦吗?”
自然是痛苦的,因为苏家和蒋东政联合起来买通狱警和狱友,在这群人的折磨下,她痛不欲生。
林思意这样回复爱尔丝。
一阵海风吹过,卷起一朵朵海浪,哗啦啦的海浪声中,爱尔丝坚定否定掉她的说法:“不对,你记错了,你分明没有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