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圈紧了他的腰,怀揣着满心欢愉道:“我,才不要你魂飞魄散呢。你不是说过么,以后还要陪我……陪我长长久久呢。”
他将下颌埋进我的三千青丝,凤眸微阖,拍着我的肩膀哄道:“好,我答应你,一定不会轻易死去,我会守着你,护你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我本想再开口调侃他几句,但听了他的话后,我却只想这般静静的靠在他怀中。
神仙的一生一世太长,这漫漫仙途中,若能寻个生死不弃,永不相离的人陪在身畔,一定比孑然一身,孤独寂静要好过的多。
碍于我受了重伤,无忧便特意将偏房收拾了出来,好让云川可以留在我的身边照顾我。我的内伤养了两日才缓过来,而外伤却是暂且还恢复不了。他是锁魂殿的上君,手中的兵器固然也是上古神器,被上古神器给伤着了体肤,若是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恢复的完好无损。
受伤的这两日,也多亏了云川和无忧的照拂,我才能过的爽快。衣服被划破弄脏后,云川又特意从人间寻了套女装给我,衣料款式虽不如之前的这件,但好歹也是上品,广袖长裙穿在身上,显得比往日里稳重沉着了许多。
是日午时,无忧前来给我们送午饭,彼时正巧碰上了云川在给我上药,若非是我反应的快,无忧这小丫头怕是要胡思乱想,被眼前的情景给吓跑了。
我承认如今的自己有些衣衫凌乱,不成体统,但还不都是为了给伤口上药,一男一女独处一室招人多想,一男一女独处一室又衣衫凌乱便更要招人多想了。
无忧红着脸将饭菜放在桌子上,委屈的抬起一双水眸看我,“如仙你……你这样子,倒真像是被云川哥哥给欺负了一般……”
其实说欺负,倒是也不假,起先我饶是如何也不让他给我上药,毕竟我是个女儿家的身子……但鉴于前一日我自个儿上药全程鬼哭狼嚎的,云川这厢便强行扒了我的衣服硬要帮我,我情急之下想要逃跑,谁晓得他竟点了我的穴道……于是我如今便只好乖乖坐在他面前,任他对我上下其手了。
“他……他没欺负我,只是为了给我上药罢了……”伤口处的凉意汩汩传入心尖,我打了个冷战,着急催促道:“那个云川,你不必给我上那么多药的,我只是受了皮外伤,无须用完一整瓶……”
不能挣扎,更不能乱动,他无视我的说法,抬头看了眼无忧,好脾气的问道:“日前托无忧姑娘办的事,不知无忧姑娘可有消息?”
无忧点头,坚定道:“我去见了欢儿,虽说脸色苍白了些,但好歹还有精神。那位赵公子常常给欢儿施针疗养,暂时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看来,他是有所顾忌。”
我侧过半张容颜与云川说话:“昨日我见城中多了不少鬼差,觉得有些奇怪。沉钰哥哥一直没再送书信前来,不知是不是冥界也遇见了什么麻烦事。”
“昨日夜中,城里死了不少乞丐,这些乞丐皆是木命人。”
“木命……”我细想了一番,继续问道:“怎么死的?”
云川道:“被人夺了魂魄而死。”
“夺魂?怪不得。”冥界素来重视魂魄丢失一事,记得万年前天上有个神仙下凡,夺了凡人的魂魄,致使阴阳两界不安,阎君亲自下旨命两千阴差与黑白无常前来捉拿夺魂之人,可惜无一个是其对手,后来逼得阎君亲去九泉衙门请白染鬼君,白染鬼君出面方将那人给绳之以法。不管他有如何大的本事能遮天蔽日,只要夺了凡人的魂魄,冥界就会立马察觉。
“夺魂?那是什么?”无忧傻傻不大明白,我敛眉解释道:“就是把人的魂魄抽出身体,只要魂魄离体,人的身躯就是个空壳子,若是没有魂魄,人便不可再入轮回,不可再转生,和魂飞魄散是一个后果。”
“魂飞魄散,那欢儿她……”
我沉沉道:“谢云欢的身体内只余下了三魂六魄,七魄少了一魄,但与那些被抽去魂魄的乞丐相比,已经好太多了。”
无忧不可置信道:“原来那位赵公子是被坏人附了身,这可如何是好,对,我去告诉大哥,请高人前来作法……”
我甚是无奈的摇头:“傻丫头,你们凡间人的那些小伎俩,如何同冥府的神仙相抗衡,况且连我都被他打的如此狼狈,何况是凡人了。”
“那该如何,欢儿她还如此年幼……”
云川给我上罢了伤药,提起我的衣襟替我掩好身子,清冷开口:“不能如何,静观其变。”
我也附和点头:“是啊,静观其变。”
当下没有什么好方法,便唯有静观其变了,只要查到了那人背后的主使者到底是谁,我们便可安心动手了。
养伤的这几日,常向晚暂且没有什么动静,除了那日夺了凡人的魂魄之外,他便再未出门。
回想他那日手下留情时说的话,看在我是九重天之人的份上,饶我一命,看来,他倒是还挺有原则的。数万年前天冥两族重修于好,冥王殿下嫁给了天帝陛下,之后殿下便下令,定下了冥界人从此不得与天界人为难,两界从此和平相处的规矩,冥律中言明,地府的神仙不可对天上的神仙动手,他是上君,若按着资历来算,比当今的阎君陛下还要老,平日里不把阎君的话放在眼里,但冥王的话,他却是不敢不从。
此事惊动了冥界,他做这件事的时候怕是已经想好了后果,但他还愿意如此飞蛾扑火自寻死路,究竟为的是什么……
月已半圆,子夜无风,院落中静的能够听见残叶落在地面上的窸窣声。
他身披一身墨衣大步离开了谢家府邸,我及时跟上了他的身影,正要追上去,手腕却多了一道力,我回首看过去,只见身着紫衣的云川出现,俊容坚毅,幽深的眸仁里透着威仪,霞姿月韵平添几分王者之气。
“小九,我随你一同去。”
我被他的英姿迷得七荤八素,愣了一阵,从袖中翻出一枚护身符,系在了云川的腰间,“这是我们泰山府的护身符,我师父加持的,若有危险你不要管我,自己先走。”
他怔了怔,眸光由沉黯改为深情,反握住我的手腕,勾唇道:“你放心,我们不会有事。”
我看着他,莫名心下温暖,浅浅与他笑:“好,我们走。”
飞身化成了两道光湮没在深深的夜幕中。
落地时眼前依旧是片森森枯林,冷风掀起层层叶海,枯叶哗哗啦啦的扫在地面上,既是诡异,又是神秘。
明月高悬,头顶还是片黑压压的云,我抬手幻化出一盏琉璃灯,主动握住云川的手往林深处走去,枯叶埋了翠痕,我觅着新叶的指引一路向前,奈何寻到尽头也没寻到那棵郁郁葱葱的大树。
“是猜错了么……怎么没有?”
云川抬臂揽住了我,大手罩在我的眼前,压低声在我耳边道:“你已经寻到了,小九,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我听话的哦了声,乖乖闭上眼睛,耳边风声萧瑟更猛,落叶摩擦地面的聒噪声渐渐远去,漆黑的夜中仿若又恢复了久违的寂静,须臾后,忽有男人的言语传入耳中,隐隐约约,听的不大清晰,只能听见个大概。
“你想要的,我都已经给你拿来了,我想要的,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
另一道苍老的声音揶笑:“你等不及了?拿走了凡人的魂魄,冥界定会立刻察觉,你,在人间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男人冷哼一声,拂袖凝然:“本君这还不是为了满足你的要求?你想要阴时木命之人的阳寿来续命,我答应你。可这都已经半年了,本君下手次数频繁,冥府迟早会发现的。况且,本君要的东西你迟迟未能交出,本君怎知,你是否心中另有算盘!”
苍老的声音咳了两下,听似虚弱,犹如耄耋,“我不是已经给了你一粒解药么?若没有这一粒解药,你以为,她还能撑到如今么?你不信我?你不该不信我。”
男人寒着脸不再说话,沉默了半刻钟,道:“本君会尽快为你取了第九十九个阴时木命人的寿命,至于剩下那一个,我抽了不少木命人的魂魄给你打牙祭,你该是已经有九分成了,月圆之夜,本君不能再等了。”
“月圆之夜?你也太着急了。”
“本君等这一日,已经等了三百年了,若是她有分毫闪失,本君定不会轻饶了你!”
“哈哈。上君果然是性情中人,只不过,光给我这一点点,还不够,我还需要四十九个木命人的魂魄方能重生,顺便,我还要那第九十九个阴时木魂魄。”
男子勃然震怒,“混账!你敢和本君讲条件。”
“不敢,不敢。”那声音中听不到半分畏惧,很是怡然道:“上君你也说了,你的所作所为,冥界都已经察觉了,左右魂魄也抽了,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又有何妨。”
“你最好不要骗我,不然,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哈……”
那人在笑,笑声磨得耳朵疼,我有些好奇的掰开了云川敷在我眼上的那只手,透过云川的指缝看过去,只见林子深处,与常向晚说话的,是一颗没有身体的头颅,且还是没有血肉,只余下白皙的头盖骨的那种……
彼时那头骨悬在常向晚的面前,单用一层斗篷兜头罩住了身子,斗篷内游弋着几团活跃的黑气,看着格外森冷骇人。
“啊……”差些惊吓出声,云川赶忙从后抱紧我,薄唇磨着我的耳垂温柔道:“别叫,会暴露。”
我吞下了嗓音,怯怯点头。他的大手这才从我眼前拿下,双臂紧拥着我身躯,似要将我整个人都护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