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她时,她已然睡着了,房中只余下了一名小丫鬟侍奉。我暗示了小丫鬟将消息递回无忧老家,就同小和尚说的那般,总不能让她到死……也回不了家。
夜色渐深,屋中烛火惺忪,橘光笼罩着整个房间,缕缕寒凉生出了少许暖意。晚饭后云川被小和尚给请了去,说是过几日乃是一位菩萨的仙诞,寺庙中准备做法事,往年画菩萨的画师前几日生了病,没法来寺庙作画了,于是他想着看云川是个读书人模样,一定会拿画杆子,便千求万求将云川央了过去。
掰开手指头算一算,云川已经去了一个多时辰了,难道是这厢良心发现,准备和小和尚挤一个房间睡了?
我趴在窗前吹了一会儿冷风,又觉得眼下天色渐晚,我是不是该准备干些别的了?探头看那对面的禅房灯火还在闪烁,我料想云川应该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回来,余光无意瞥见了内室里的木桶,于是灵光一闪,准备先洗个澡。
扬袖变出了一木桶的水,水面上铺了大片红色花瓣,我伸手解下了腰间的带子,褪去了一身衣衫,迈进了木桶中将整个身子都给浸泡下去,清水淹至了锁骨处,我撩起一捧花水扑在肩膀上,十分享受的闭上了眼睛,“唔,太舒服了。”
自从来人间之后我便再也没洗过澡了,虽说咱们做神仙的不同凡人身有尘世污垢,一辈子都干干净净的,但洗澡这种事可是三界共享的福利,神仙也好,妖魔也好,都甚是喜欢洗澡。像我的师兄们,他们隔三差五就要一起相邀去山下的池塘沐浴,说是一边培养感情,一边净心修炼,共悟大道。
只可惜这等好事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前去搅和了,自我拜师开始,就因着自己是个女娃娃的关系备受诸位师兄们青睐,小时候曾有一次我赖着小师兄强行要同他一起下山洗澡,结果将小师兄逼得走投无路了,拎着我直接将我丢进了静渊池,我那时候年岁尚小,不懂掉进水里只需用术法飞出来便可,甫一落了水便方寸大乱,霎时也忘记了自己是神仙的事情,于是……就在山下池子里泡了整整一夜。
后来山上的师兄们发现我不见了,这才集体出动下山将我捞回去,彼时师父瞧着已经被泡肿的我大发雷霆,将小师兄也塞进了静渊池泡了一整夜。那次虽因我是神体,只喝了一肚子水无甚大碍,师父将我满腹的池水都给逼出来后便恢复了正常,但被小师兄丢进池中的这个事情也成了我这辈子都忘不掉的阴影,以至于后来很多年我都怕水怕的厉害。
如今细想起来,好似我前半生的所有阴影,九成都是拜小师兄所赐,比如怕水、怕鱼、还怕狗……
回想往昔的这些事我不经叹了口气,掬起一捧水清洗身子,觉得洗了差不多之后便赶紧起来,毕竟云川还未回来,万一被他撞见了……那我这辈子的清白可真的要打水漂了。
轻步迈到纱幔后,我拾起屏风上的裙衫旋衣披上,穿上一身白色锦裙,双手背在身后给自己整理腰带,随手撩起未被洗澡水打湿的长发,又用一支长发簪给自己轻轻挽上,手腕处两只玉环相撞叮叮作响,解决好一切后这才将红色的外纱给披上。
本以为这一切都做的悄无声息,可谁晓得自己一转身,便撞上了两束明月光……突然瞧见他,我的反应有些迟钝,良久也没能回过神……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方才为何没有听见动静?他不会是偷看我洗澡了吧!
“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话一出口,竟是十分镇静。
而这股子镇静却是连我自己都惊住了,若换做往常,我说不准此时已经炸毛了,但,为何面对他,我却炸不起来?
他脸色有异的背过身去,佯装咳嗽。“咳咳,我……才来。”
哦,才来。
静了片刻,我又听见自己沉重的嗓音再次响起:“说实话。”
“咳咳咳。”他咳得更加严重了,橘光洒在他英俊的侧脸上,堪堪一片霞红,“我,不是故意的。我回来的时候,你没关门……你在穿衣服,我,我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穿衣服,他竟然敢看我穿衣服!心底的小鹿越撞越欢畅,脸底有烈火在止不住的往上蹭,我陡然清醒,捂住自己的脸便往内室跑。
“小九!”他的嗓音中带着慌乱,亦是大步跟了过来。
身子在半途中被他从后搂在了怀中,我捂着烧红的脸不愿让他看见,羞窘难堪的朝他哼唧:“你放开我,放开……”
他闻言像是和我作对般,故意把我抱紧些,倚在我的肩头道歉:“小九,我错了。你别生气,别不理我。”
本是个运筹帷幄有勇有谋的翩翩君子,此时却好似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柔柔懦懦的在祈求着原谅,反差如此之大,真真让我有些不适应。
我赌气的在他怀中动了动,捂着脸不肯见人,委屈巴巴道:“我没生气……我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也没寻到个好借口,他将我往怀中拢紧几分,腾出一只手环在我的胸口前,嗓音低哑道:“小九,答应我,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许离开我。”
突如其来的沉抑伤怀之感让我分外不解,他怎么出了一次门,变忧郁了许多?
身后人死心眼的在等着我的答案,我稍稍拿下了自己的手:“云川,你怎么了啊?”
他没回答,只是又强调了遍:“答应我。”
我怔了怔,感觉他环在我腰间的手臂越来越紧,未保自己不被勒死,我赶忙顺从了他的意:“好好,我不离开你,我这辈子都不离开你,你先放开我我要透不过气了……”
他得了我的答案,总算是舍得放开我几分,我缓了两口气,委屈的转身欲要教育他,毕竟他的力气不小,若是总这样情绪不稳定,万一失手将我勒死了怎么办?
“云川你……”你字还没发出声,他便又猛地搂住了我的腰,这一回好在是面对着他,没有勒着我呼吸了。诧异的昂起头,本打算问一问他要干嘛,谁知他却趁着我抬头的时机霸道吻住了我的唇,我不悦的皱紧眉心,掌心敷在他的胸膛处欲要推开他,可他却倏地将我打横一抱,前一刻我还在他怀中,后一刻我二人却滚在了坚硬的木床上。
一阵凉风扫过门窗,啪的一声门窗紧闭,连桌前的灯盏都被扫灭了两根。
“云川。”勉强躲过了他的吻,我喘息了一口气,声音颤抖的唤着他,这厢今夜是脑子坏掉了吧!为何突然敢对我上下其手了?不过……上下其手这种事,他好似已经做过不少次了。可他这算是什么?往常摸一摸亲一亲也就算了,如今摸得这么用力,亲的这么用力又是要闹哪样?
唤他的名字他假装听不见,男人的吻如大雨般铺天盖地的落在唇上、容颜上。我胡乱的用手去搡他,妄图能够让他安静些,但他却一只手便抓住了我两只手腕,让我挣脱不得。
我被他吻得有些头昏眼花,无奈之下只好气喘吁吁的继续唤他名字,希望能勾起他半分清醒。
“云川,云川……”
如此叫了数十声,他方停下了动作,我捂住自己隐隐做痛的胸口皱眉呼气,他看出我的不适后,终于放下了霸道的一面,用着暖若三月春色的眸光看我,温柔似水的抓住我敷在胸口的手,往上拿起几分,垂首在我手背上印了一吻,眼底沉墨也渐而融进两丝血光。
“叫我阿阙。”
“阿阙?”我轻声呢喃,这是他的原名么?
清澈的眸仁再次化为红眸,这次的他,却是温柔深情的很。薄唇复再压回我唇畔,软软凉凉的,让人沉醉。
与上一段截然不同的感情,截然不同的吻。他的指腹滑过我的耳畔脖颈,最终停滞在我的肩膀上,深情的吻令我忘记了反抗,亦忘记了他到底是谁……
手不自觉的搭在了他的腰,我闭上眼睛,开始学着去回应他的吻,他的气息,他的温度,都令我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感觉到一只手攀上了我的衣襟,扯开我的衣领时,我蓦然心中一抖。
也是这一抖,让他彻底回过了神,他睁开一双烈焰红花的眸,轻放开我的唇,视线落在我肩上的一块雪白上,眉心不由敛了敛。镇定从容的重新给我合上衣衫,复才乖乖在我身畔躺下,环住我的腰沉叹,自责道:“对不起小九,我吓着你了……”
这一冷一热,一霸道一温柔的转变的确令我摸不着方向,我歪过身子,与他四目相对,有些好奇的问他:“你方才……为何要那样亲我?又为何要扒我衣裳?”
他眉心皱成了一团,闭上红眸,将容颜埋进了我散在枕上的青丝中,“对不起小九,我下次……会控制好自己。”
“控制?”我还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往他身边靠了靠,没心没肺道:“我在小师兄的画本子上看过,与人双修中有一个过程便是要脱衣服,你方才,莫不是想和我……双修?”
一层窗户纸就这样被挑破了,他依旧皱着眉头,慵懒抬眸看我,语气不大高兴:“画本子?双修,脱衣服。你……看了多少?”
我掰开手指头算了算,“也就三页。”
“三页?”他的脸又添了一种颜色。
我点头,“是啊,只不过三页都在脱衣服。我小师兄不许我看,说女孩子看了容易长针眼。”
“……这样。”他似松了口气,我新奇的撑起身子,手往他左侧的床板一压,做出将他挡在怀里的姿势。目光仔细探究他那双红眸,觉得好看,甚至想伸手去摸一摸。
“你在看什么?”他拿住了我的手,我欣然道:“眼睛啊,你的眼睛可真好看。”
“你喜欢?”
“嗯,我觉得红眸的你,很有气势。”挣脱开他的手,我柔柔的将指腹搭在他眼角,“红色的,好美,像琉璃一样。云川,你为什么会有两种颜色的眸子?”
他顺势揽住了我得腰,身子一歪,带着我躺了下来,“我也不知道,生来便有吧。”
“生来便有,为什么我就没有旁的颜色的眸子?”感觉有些不公平,若我也有一对这么好看的红眸,那就更漂亮了!
他抬指替我撩开了耳畔青丝,怀中清香徐徐:“等你以后长大了,或许,也会有吧。”
“真的么?”
就算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可还是抱有几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