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工宿舍的卧室中,篝夜音无悠闲地倚在躺椅上看书,电脑屏幕上突然弹出一段隐秘的联络讯息。
接通讯息,屏幕上浮现出了希莉斯的面孔。她身处一间昏暗的房间里,窗户全都拉上了帘布,墙壁上贴着隔音棉。
【篝夜女士,这是本月的第三次例行联络,请问是否方便通讯?】
“方便,请讲吧,希莉斯小姐。”篝夜音无放下书本,转头朝四周瞥了瞥,随即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时间过得真快啊...自从我逃离那座岛屿,已经过去了五个月。】希莉斯说道:
【你还真是悠闲啊,篝夜女士。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思看书?】
“没什么,只是在看一本话剧的话本罢了。很多事情都是欲速则不达,只要等到合适的时机,一切自然会水到渠成。”篝夜音无看了看书本封面,上面写着《禁闭》两个字:
“这本话剧的作者提出了一个很耐人寻味的观点:‘他人即是地狱’。”
希莉斯解释道:【我们在与他人交互的时候,无时无刻都要受到他人的审视和评判。这会让我们不由自主地产生压力与不安,同时会扭曲我们对“自我”的认知,让我们产生痛苦的自我怀疑。】
“没错,因为人们永远无法心意相通,无法彻底地相互理解,所以便会产生怀疑与隔阂。就算是骨肉血亲之间,也时常会因为一点点小误会而引发巨大的矛盾。”篝夜音无若有所思地说道:
“人们永远无法理解【他者】,所以【他者】即是地狱。当我们畏惧地狱的时候,唯一的方法就是封闭内心,躲进【自我】的龟壳之中。因为相比起捉摸不透的【他者】,【自我】是我们唯一可以信任的东西。”
“可是我想到了一个有趣的假设...假设对于某人来说,【自我】也变成了地狱。换句话说,他变得连【自己】这个存在也无法理解了,那他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也许会疯掉吧,连“自我”都不存在的人,恐怕只有精神病院才是他们最后的归宿。】希莉斯有些不耐烦:
【思考这种刁钻的哲学问题,能帮助我们战胜不死院龙真吗?】
“谁知道呢~我只是觉得,如果一个人连【自我】都没有,那未免也太可怜了。”篝夜音无莫名轻叹一口气:
“直面【自我】者得以幡然醒悟,独善其身;直面【他我】者得以洞察世情,广结善缘......然而直面【非我】者,最后又能获得什么呢?”
【谁知道呢~也许什么都获得不了,反而要失去很多东西呢!】希莉斯不想思考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说真的,聊点正经话题吧!你说团队会有新成员加入,这事办妥了没有?】
“请放心,目前我已经招揽了两位,都是经过我的严格审查、值得信赖的‘利益共同体’。”篝夜音无放下话剧本,双手搭在小腹上:
“最近我还看上一位,目前正在与他接触...他是个炎黄人,看来是受到了谁的委托,正在东京调查陈九州的下落。如果我不去阻止,恐怕他很快就会发掘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然后被KJ组织盯上吧。”
【是么...至少还算是个好消息。】希莉斯一脸凝重地问道:
【那么P01号呢?自从它被丢进“废坑”已经过了五个月,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它救出来?】
“别担心,我没有忘记他。”篝夜音无轻松淡然地说道:
“他可是我计划中的核心成员,我不会放弃他的。”
【那请问...你有靠谱的营救计划吗?】希莉斯质问道:
【虽然你信誓旦旦地说一切尽在你的掌握中,但我可不敢盲信你的空头支票。】
“呵呵~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你无需急迫。”篝夜音无伸手在电脑屏幕上划了一下,显示出一张海底地质剖面图,图片的某处被红色记号笔高光标记:
“看这张图。”
【这是...】希莉斯不是什么地理学家,但是作为特工,她多少也掌握一些地理方面的学识以应对紧急情况:
【我没有看错吧...废坑的某一处...正在逐渐向外形成一条隧道,而且蔓延速度很可观?】
“没错,有人在试图往外挖洞...这是我经过几个月的秘密地质勘查所得出的确切结论。”篝夜音无肯定道:
“我可以确定,这个人肯定就是P01号。他还没有放弃。”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希莉斯问。
“当然是配合他挖下去。”篝夜音无不假思索地回答:“有时候,最快的捷径就是绕远路。这方法虽然愚蠢,却恰恰能出其不意地瞒过KJ组织的耳目。”
【既然如此,我就期待你的好消息。】希莉斯捋了捋头发:【你委托我的准备工作,我也会尽快完成...今天就先联络到这里吧。】
“我也正有此意,回见。”篝夜音无关闭了通讯。
电脑屏幕逐渐灰暗,篝夜音无轻叹一声,从躺椅上坐起。
世事难料——这是篝夜音无一生中收获的最宝贵的经验。
十五年前,刚以博士学位从麻省理工毕业的她,满心欢喜回到和之国,毅然决然地加入了灵魂科学的研究团队。
那时候的她充满希望与理想,认为自己在做着造福这个国家、造福全人类的壮举。
可当时的她又怎会料到,十五年后的自己却拖着一副残躯,站在了曾经自己的对立面呢?
即便是拥有了隐约看到他人命运的能力,篝夜音无也没有办法料事如神。命运是一种捉摸不透的东西,所以她已经习惯了意外,也学会了将“意外”也算作是计划的一部分。
事实上,直到上周为止,篝夜音无仍然没有找到任何营救P01号的办法。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希莉斯那边恐怕也会对自己失去信任,导致合作关系破裂吧。”篝夜音无如此想着,照例绕过KJ组织的耳目,私下对【废坑】周围的地质进行扫描。
事实上,她已经做了这件事千百次,每一次都毫无收获。
但她始终没有放弃,所以便在无数机缘巧合中,偶然发现了这一份堪称奇迹的“意外”。
而她也终于确信,P01号亦没有放弃。
即便得知了自己的悲剧身世,纵使身处地狱,那个少年依旧没有放弃。
这也正是篝夜音无钟爱他的理由。
“希望将他救出之后,他能站在我们这边...”篝夜音无的机械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打,眉头凝重地拧在一起:
“我对【大和】的热爱,以及我对【他】的喜爱...倘若两种爱互不冲突,允许我用同一种方式去守护,这便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幸事了。”
“为此,我亦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正因为世事无常,所以才要抱有付出一切代价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