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难道你对他，只有恨吗？你难道没想过，或许，他是挺疼你的，他这样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我顿了一顿，冰冷启唇道：“没有。”
“你怎不仔细想……”
“染染。”清澈的声音打断子梨上神的话。我抬头，云清一袭白衣清华高贵，朝着这个方向缓缓行来。子梨上神失望地叹了一声，展开桃花面的扇子挑了挑眉，不再说话。
我看着云清，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同他道：“你怎么来了？”
他勾起唇角，眸光清澈：“今日的天气不错，我准备去堂庭山收几只凶兽，不知染染可愿同去？”
子梨上神乍一听收凶兽，两眼泛光激动道：“呀，听说堂庭山的凶兽个个都有灵根，本上神也许久没有动筋骨了，不如一道啊。”
我思忖了片刻，道：“你身上的伤……伤还没好，去收什么凶兽？”
他目光柔和地瞧着我，浅笑道：“我不行，不还有你吗？那些凶兽最近不安分，总往山下的人间跑，本神君觉得，不如替天行道，收服了它。”
“啊？”我愣住，云清，他倒也挺聪明的，晓得带我去打头阵。他身上有伤，拎着我，我却可以保护他。
“堂庭山那里，有不少奇花异草，还有红薯可以烤着吃，你随我去，我烤给你吃。”他继续诱惑着我。我耸了耸鼻头，尴尬道：“红薯……是什么？”
我对人间的事情还不懂，冥府那里也没有这些人间的东西，烤红薯这一东西，我是头次听说。
“总之你去了不吃亏，咱们云清大人的手艺，连本神都觉得不错，你这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能得云清大人亲手烤一只红薯，吃了没准还能延年益寿。”子梨上神悠哉悠哉地提着扇子感叹道，“你且放心，那堂庭山的凶兽虽然凶猛，可有你保护云清，云清这伤，也是无碍。”
我抿了抿唇，稍稍迟疑片刻，皱眉看子梨：“那你是做什么的？”
子梨上神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一本正经道：“本神，自然是去给你们找红薯。有你们两人收拾它，本神就不凑热闹了。”
云清低眸看我，温润道：“你看，他不要我，我也只有，跟着恩人你了。”
我皱紧眉气呼呼地看了眼子梨上神，答应道：“那，也好，正好我今日无事。”
“一言说定，不可反悔。”他眉眼里携着笑色。我点头道：“本君堂堂鬼君，说过的话，当然不反悔。”
“那我们现在便启程，趁着时辰尚早，还可以腾出点时间给你烤些兔肉吃。”
他握住我的手，不由我缓过神，便运起灵力，一阵风带我离开白府。子梨上神一回神发现人不见了，抬头一看我二人已飞远，不禁合上扇子着急道：“你们飞得如此快做什么，等等我啊！”
堂庭山中野兽纵横，此等仙山之地灵气充沛，难免要生出一些有慧根的灵兽。不过云清此次收拾的这几只，听说是从几千年前就嚣张到现在的东西，最近打上了凡人的主意，也不晓得是打什么主意，时不时便下山溜达溜达，害得山脚下的百姓人心惶惶。
彼时我与云清出现时，那几头凶兽正在山下为祸人间，云清上前去阻拦它，但几招下来，他的功力明显弱了许多。他的伤还没好一个月，这样运功，难免会牵动伤口。
我执剑挡在了云清的面前，一剑劈下去，剑气逼得几只凶兽连连后退了甚多步。我拂袖抬掌在四周凝起了结界，拦住了凶兽的退路，转身同云清道：“你先去休息，我来便好。”
他捂着腰间的伤处，拧眉点了点头。凶兽欲要一头闯过来，我抬剑运起灵力，法术牵引着长剑破风飞去。凶兽昂头大吼一声，似被我激怒，迈着四只粗壮的腿便朝我张开血盆大口。我飞身扬起墨色衣衫，一掌击在了凶兽的脑门子上，一只凶兽痛得嗷嗷大叫，余下那两只便更是生气，龇牙咧嘴地冲过来。
刀光剑气中，几只凶兽被我折腾得不成模样，灵光笼罩着整个山脚。子梨上神那个没良心的正抱胸站在云清身侧，得瑟道：“啧啧，云清大人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吃软饭了？让一个小姑娘来保护你，你可真是忍得下心。”
“本神尊与她之间，早已无须分个你我，吃染染的软饭，不丢人。”
“几万年不见，你的脸皮，怎么变得这样厚了？本神着实好奇，那九万年里，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以前多么清冷高贵的神仙，如今，竟添了不少人情味。”
“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觉得，之前让她伤心了。”
云清的那句话我听得甚是模糊，这二人也忒信任我了些，我在此处打架，他们还有心思闲聊。
但这凶兽已被我修理的不成模样，以我的功力解决它，太过轻而易举。一剑没入了凶兽的身躯，一头凶兽挣扎了一阵，化作灰烬散去。
“不过传闻中的白染鬼君，倒真是名不虚传，你看她的招式，哎，可见她师父当年教导的极好！”
“夸奖了。”
子梨上神翻了个白眼：“又没说你，厚脸皮。”
旋身风扬起裙裾，我握剑对准了凶兽的身躯刺去，可只差了一毫便能杀死它之时，子梨上神忽然在我身后提示道：“鬼君且慢，本神看这凶兽资质不错，不如鬼君手下留情，将它交给本神，本神近日正好缺个坐骑。”
我及时收回神剑，掌心凝起术法，灵光罩在它的身躯之上，它的躯体越来越小，直至缩成巴掌大时我才将它吸至掌中，转身交给子梨：“喏，你的坐骑。”
子梨上神满面春风地接过凶兽，拱手同我礼道：“多谢鬼君。”
我拂了拂广袖，抬起神剑，神剑在我手中化为灵光散去，我瞧着他大度地说：“不客气。”
云清偏头瞧他，淡淡问道：“来时可是说好了，你负责找红薯，如今架已经打完了，你的红薯呢？”
“呃……”子梨上神囫囵地潇洒展开折扇，扬了扬眉头，“这个红薯嘛……本神现去可以吗？啊，本神想到了后山其实有不少野味，本神看这天色尚早，不如你们先寻个落脚的地方，待我将猎物打回来再动手。”
我悻悻道：“神仙，不是不能杀生吗？”
子梨上神眉头微拧，笑道：“神仙，也不能不吃饭啊。况且本神要打的那些，都是没慧根的，既是如此，还不如早些让他们轮回投胎，没准下辈子能凑上机缘，转世轮回做个人。”
“是吗……”此般说来，倒是没错了。
子梨上神拂了拂广袖，拱手一礼：“那本神便去了！”
“我记得后山处有个颓败的山神庙，我们在那里等你。”云清揽住我的肩膀，轻轻道。我倏然觉得肩上一沉，心头亦是微微一颤，但我这次，没躲开他。
子梨上神走后不消片刻功夫，阴沉沉的天便下起了豆粒大的雨点，我与云清尚未寻到那处破庙，雨来得太快，毫无防备。
“那边有棵银杏树，我们先去树下躲一躲。”他将广袖遮在了我的头上，给我挡雨，我随他快步跑到树下，挥了挥被雨水打湿的袖子，抬手撩开额前湿发，声音有些慌：“这雨下得好大，人间的雨，打在身上原来这样舒服。”
他颇为无奈地给我拂掉肩上雨滴，不忍责怪道：“多大的丫头了，竟然喜欢淋雨，你可知以你的身子，淋了雨容易得风寒。”
我攥着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含笑道：“我哪有你说的这样脆弱，我，我以前的时候便总想去感受一番淋雨的感觉，可我师父不允，唔，我师父同你说的一样。他也总说怕我这样闹得了风寒。”
他眸光清澈，柔声问道：“你师父？”
我畅然道：“嗯，我师父是这个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我，我同你说过，当年我被天上的神仙贬下凡后，是我师尊救了我。啊对了！”我倏然想起了他也是神仙，便抱着一丝希望问道，“你游历过天下，可曾见过我师父，我师父他……”伸手去比个子，我照着记忆中的模样欲要同他描述，手抬起时，我却呆住了，“我师父，他的个子，似乎同你一样高，身形也一样……”
他挑了挑眉，浅笑道：“是吗？那你可见过你师父的模样？”
我僵硬地收回手，失落地摇了摇头：“没，我师父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我与他，已经好几万年没见面了。”
“哦？”
我想了阵，道：“我没见过师父的容貌，只听过他的声音，他的嗓音很是沙哑，该是个上了年岁的神仙吧。师父走时，给我留了封书信，信上说，有缘自会相见。”
可这世上，最难以让人琢磨透的，便是缘分二字。
他的指腹拂过我的脸颊，灵力扫干我面颊处尚带湿痕的青丝，沉声道：“缘分，着实让人难以琢磨。不过我想，他既然如此说，便自有他的道理，你寻了他这么多年，也许便是缘分未到。”
“缘分未到。”
这句话，我已然从阎君老人家的口中听过千百次了。
雨越下越大，我正琢磨要不要捏个避雨的法术早些寻到破庙，犹豫之间，九天之上霎时一个惊雷落下，吓得我赶忙往他怀里躲紧些。惊雷消失在云霄之中，我的手还攥在他的衣衫上，他怀中的淡香，好是熟悉。
惶然地昂起头，他将我往怀中拢了拢，目光清澈且温暖，大手抚过我的额头，我瞧着他的容颜，有瞬间的恍惚。他便在我恍惚之时，垂首低眸，腰上一紧，下一刻，便是一道冰凉映在了唇上……
他竟然，亲了我……
我被他揽在怀中，不敢动弹半分，脑子空白一片，忘记挣扎也忘记了他是谁……
遽然又一个惊雷落下，我顾不得他此时还轻薄着我，低头便埋进了他的怀里，紧闭上双眼。
今日的雷，有些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