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宠着我,将我放在掌心呵护,我亦是偷偷喜欢着他,喜欢看他敛眉深思,喜欢看他扶额小憩的样子。
后来,他给我寻了一根神骨,又将法力匀给了我,助我幻化成人。他也许,并不晓得幻化成人的我是个女娃娃,成了人后我便更喜欢腻着他,我喜欢他身上的气息,喜欢他怀中温度,总是在他忙碌的时候扑进他怀中,而他却从来不怪罪。
“呵……”我低头凄然笑出声,司命星君曾问过我,若那时候我早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万劫不复,还会不会选择随他走。
彼时我没回答出来,我也不晓得自己还愿不愿意,也不晓得自己有没有后悔。
“老白,大爷我回来了!”一阵阴风吹开了大殿,我闻声连忙拂袖将悬在半空的画像收回,转身看门外的男子,诧异道:“谛听,你回来了?”
谛听大大咧咧地进了大殿,兀自寻了个座位坐下来,气色不错道:“嗯,回来了!”
“你母亲?”
他这副欢天喜地的样子,看来是个好消息。他欣慰地展开笑颜道:“我娘她受了些伤,如今在天宫中养伤,有师父她老人家在,我便放心了。”
“受了伤,可严重?”我关怀道。他道:“唔,还好,只是被囚在那个该死的招摇山十几万年,有些神志不清罢了。”
“那你怎么回来了,你不该伺候在你娘的身边吗?”谛听这个没心没肺的,自己老娘也能疏忽了。
他一脸委屈道:“大爷我当然要伺候在她身边,只不过,大爷我这次回来是专程来找你的。”
“找我?”我疑惑道。
他一改放浪不羁的模样,肃然道:“本君此次在九重天,无意听到了一件事,此事关乎九曜星宫。”
我抬起头,皱了皱眉。他叹道:“本君听说,三十三重天的定仙柱上择选了九曜宫新主,也便是近两年的事情。”
择选新主,那是意味着,帝晔是真的……魂飞魄散了。
“本君曾私下打探了此事,老君说,九曜宫新主在两年前便已接手了诸天星宿,那位新主,乃是天定。九重天上见过他的人并不多,同你一样,甚少露面。”他浅浅叹了口气,“你也知晓,新主继位,便代表旧主逝去,若非如此,定仙柱也不会有此异动。”
我搭在桌案上的那只手紧握成拳,其实这些事情,我早便该接受了。
谛听眯了眯一双深邃的眸眼,道:“老白,你难受吗?”
我别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他的脸色有些沉:“你还是忘不掉他,本君一直以为,他曾经那样对你,他死了你该开心,可你现在,并不开心。”
“别说了……”我颓然无力,眼前一片朦胧。
“老白,这么多年,你该醒醒了,你我朝夕相处数万年,你心中如何想,我最为清楚。我此次将这事告知你,便是不想让你再对他抱有半分希望,死者已矣,他回不来了,你们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我胸前顿时一疼,毫无征兆地便喷了口血出来。
“老白!”他握住我的肩膀,有些激动道,“你何苦这样为他?这些年来一直让你耿耿于怀放不下的,究竟是什么?你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想起他,我容你想着,你将与他相貌神似的云清神君留在九泉衙门,我都容你,可你何时才能不折磨自己?”
云清……原来他都知道。
“你好好想一想,此事早已成定局,如今你也该死心了。”大手从我的肩上拿去,他失望地拂袖扬长离去。
我呆在原地,脑中空白一片。九曜宫已有新主,他再也回不来了。谛听说的对,他那样对我,他死了我该开心的,可为何我会难过,为何我恨不起来他……
九泉深处,阎君命司药仙子给我送来了仙丹,说是可以治我的眼睛。我接过那只锦盒,犹豫了阵:“我的眼睛,已经坏了那么多年了,你给本君的草药,本君日日都泡着,实在无须再大动干戈了。”
司药仙子规劝道:“鬼君的眼睛是过度伤怀所致,若是想要慢慢恢复,须得多等个几万年。可阎君大人吩咐过,鬼君不可一世留在九泉衙门不见天日,还需用仙药调理才好,这仙丹是从天界送来的,鬼君服下后,便无须惧怕强光了。”
“天界……你师父他可说过,云清的伤势如何?”
自那日子梨上神带云清离开,恍恍惚惚已经有了一个多月,这几日我一直沉陷于九曜宫的事情中,却是甚少想起他……这样说来,我实在没良心了些。
司药仙子摇了摇头:“师父并未提及云清神君的伤势,不过,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我师父医术天下第一,没有他治不好的伤,人间一个月,天界也不过须臾时辰,还望鬼君勿要挂怀。”
我沉下心,长吁了一口气,昂头去看冥界的天。但愿他不要有什么事情才好,九重天前些时日便传来了消息,说是判了木夏神君斩仙台剔除仙骨之刑,可唯独没有云清如今怎样的消息。前几日的折子怕是早便递到了冥王殿下手中,天帝该是知道了这件事,天界对待众神慈悲,他在九重天养伤,我着实无须担心。
但,自他走后,我便倏然觉得,这空荡荡的九泉大殿少了些什么。
谛听总说我对云清的感觉有八成是源于帝晔,我只不过是将他当作了帝晔的替身,这样,也太不公平了些。可我自己却明白,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要将云清当作替身,我只觉得,云清他待我甚好。
一十三天准备迎花神的佛会,帖子下达了冥界各殿,各殿上君皆是陆续离开了冥府,准备去参加这场盛典。
谛听回来这一个月里,许是觉得那日对我说的话太过伤人,便想着法地对我好,没事便同我下下棋,顺便讨论讨论去参加佛会的事情。
“我知道你近年来不大爱出门,不过这佛会千百年难逢上一次,去听佛祖们讲讲经,也是件怡情养性的事情。佛家从始至终便只养了这一位土生土长的花神,万佛将其看得甚为重要,亲设这场佛会迎接,热闹非凡。”
我将一颗棋子摆在了棋盘之上,淡淡道:“我不喜欢热闹,况且我走了,九泉衙门怎么办?”
“令影都在你手下做了这么多年的将军了,有他替你看管着九泉衙门,你还怕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吗?”他三言两语戳破我的敷衍,无奈道,“你啊,便是不想去,还偏要寻这些借口。”
“我生平最怕听人罗唆,静心养神的事情做不来,你去便好。”
“对了,你前日里同本君提到了北斗星君雪离,本君私下替你查了查,她,三万年前便失踪了。”
一颗棋子从我手中滑落,满盘皆乱,我凝声道:“失踪了?为何失踪!”
“九曜宫的事情,本君也只能探出个一二,本君只听天上的天衢神君提过,北斗星君三万年前无故留下了一封书信便失踪了,为此司命星君上天入地四处查找,都没寻到北斗星君的踪影。北斗星君失踪,以致北斗星三万年不曾亮起,本君担心,她怕是凶多吉少。”
“为何会这样?”手上把持不住的颤抖,我握紧了五指,关节泛白,“怎么会这样!”
“小染!”谛听握住了我的手腕,控制住我手上的颤抖,正色道,“本君还在替你查此事,你勿要激动。”
我颓然地瘫下身,拂袖扫开棋面的黑白棋子,虚弱道:“消失了三万年,她会去哪里?”
雪离掌管北斗七星,若不是她遭遇不测,北斗星又怎么会消失。
“帝晔羽化后,便是那个婧怡掌管九曜星宫。北斗星君失踪后,婧怡并未将此事禀报凌霄殿,连司命星君都只是在三百年后才知晓。”谛听轻声提醒着我。我恍惚道:“你的意思,是此事与婧怡有关?”
“并不排除这个可能,但难便难在婧怡与北斗星君乃是君臣关系,也着实寻不到婧怡害她的缘由。”
若说雪离得罪过婧怡,泰半,是因着我的关系,是她当年劈开天牢带我逃狱,亦是她不顾一切地保护我……
“你要去哪?”
谛听见我起身,便着急唤道。我拂袖道:“命人准备准备,本君要去一十三天赴佛会。”
子梨上神那日的欲言又止,原来是因他骗了我,他大约怕我知道这件事会前去九曜宫寻仇,但当年我已经栽在那人手中一次,便不会轻易去冒险第二回。
我将衙门中的事情交给令影一手处置,自己则是拿了一十三天送来的请柬出门。谛听料定我会冲动,便在门前等着我,凝声道:“本君同你一起去。”
我斟酌了少顷,点头道:“也好。”
九重天与一十三重天,他比我熟得多。
一十三天祥云缭绕,百花绽放,重重玉树琼花后有不少着白衣仙袍的神仙们在一道讨论佛法。我与谛听从天而落,玉门外两名金身神将威严肃然,我行至一十三重天的天门前,从袖中掏出了请柬递了上去,神将接下请柬,拱手行了个礼:“尊者,请。”
冥界与天界虽是交好,可冥界之臣未经宣召是不可私自上天界,只有先借着一十三重天赴会的名义留在天界,之后方能偷偷进入九重天查探九曜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