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药星君翌日来给雪离把脉,看罢伤势后同我辑手一礼,俏丽的容颜上神色缓和了些许,浅浅道:“小神原以为依照北斗星君的伤势,大抵需要个四五百年方可痊愈,可未想到,这九泉之下乃是聚神养魄的好地方,又加上师父秘制的仙丹,也许再过四五个月,便可有力气苏醒了。”
“真的么?”我颇为激动,将敷在她身上的云被往上提了提,感慨道:“能醒便好,能醒便好。”
司命星君立在云清的身后,眸光中亦满是担心,云清淡然启唇道:“北斗星君的事情,除了天帝之外,任何人问起,都不许透露半分。”
司药星君点头:“小神遵命。”
我给雪离理好胸前白发,倏然想起了那日的事情,手上一顿,低沉问道:“婧怡神女她……可是论罪处罚了?”
我与雪离有两辈子的宿怨,既然她不想要我好,我也未必想放过她。司药星君有些为难的看了眼云清,踌躇良久,“北斗星君重伤,天帝陛下下旨,将她禁足在玉瓷殿,此事原本北斗星君便有错在先,加之三万年前,掌管九曜星宫的,确然是婧怡神女。”
我闻言,自嘲的嗤笑出声,捋着袖口冷冷道:“只是禁足?当年九曜宫之主陨落后,是她打着神尊夫人的名头,掌控整个九曜星宫,谁敢违背她的旨意,可本君却记得,天规天条之中可是明确写着,众神之主乃是天帝,她小小神女,纵使代为掌管九曜星宫,她也没有权力这般对北斗星君。无论如何,她都逃不掉弑神的罪名!”
司药星君噎住,求助眼神的瞟向司命星君,司命星君抿了抿唇,缓缓道:“小染,当下之际,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你照顾雪离这几日也累了,陪神尊大人出去散散心吧,这里交给我便好。”
云清淡然的抬起明眸,轻声道:“玉蝉女官方才来求见你,九泉衙门重新修缮,她们请你去看看九华殿,还少了些什么。”
我晓得他只是为了给我寻了个离开的理由罢了,手握紧了雪离的手,复又松开。不管怎样,雪离,我都会让你这些年来的痛白白承受了……
令影被子梨上神择去伺候他家神兽桃子了,宫中一早接到了我的旨意要重新修缮宫殿,原本这些琐事是令影管着的,可惜令影仙下休假,暂时又挑不出妥当的人,我正要苦恼的时候子梨上神却是挺身而出,揽下了这等事情,不过代价却是要我宫中的一块无暇玉回去做扇骨。
我素来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勿要说当做代价给他,就是白送,我也是乐意的。
“其实你这就九泉宫原本就底子不错,只是微微改一改,便有仙家府邸的棱角了。但本神君觉着你这宫中阴沉沉的,太没生气了些,就多命人在宫中添了几颗夜明珠,宽敞明亮些。本神在九华殿后择了块空地,命人挖了个池子,池子中移植了几株稀有的地狱红莲。云清给你种的那片长生花海,本神在花海中央辟了处亭子,那处怪为幽静的,适合喝茶。”
子梨上神于一旁提着扇子给我介绍这宫中的新景致,经此一改,着实看看别有洞天。
“如此有劳了子梨上神。”
上神不以为然道:“小事一桩罢了,昔年本神同西天无量佛学艺的时候,对这修房子的事情可谓精通其精髓,以本神的眼光,定不会将你这园子改的不如你意。”
九泉衙门如今比之前大了许多,同当年我初任一族鬼君之时冥王赏赐给我的那座官邸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怪不得子梨上神总说,钱是个好东西。
“今日鬼市逢集,热闹的很,不如咱们也去瞧一瞧,凑个热闹?”
“凑个热闹?”我本能的抬头看云清,他抬袖握住了我的手腕,颔首道:“你也闷了许久,出去走走也好。”
若说起鬼市,我此生也只去过三次罢了,第一次是谛听硬扯着我前去看他心仪的姑娘,不过那姑娘后来才道出,自己与谛听交好只是为了换取一个轮回投胎的机会罢了。谛听得知真相后,竟格外冷静,还特意去求了沉钰,请他瞧在自己的面子上成全了那个姑娘。
此一回,谛听隔了好几百年都不肯去鬼市,也不再扯着我去鬼市。
第二次是阎君老人家微服私访,命五方鬼君亲随,私访冥界十方十洲,归来之时遇见了一个常年隐居世外的神仙,那神仙最喜喝人间的千里雪,可惜千里雪的传人不多,经的一次战乱后,唯一的传人也在战乱中身亡。后来那人的魂魄来了冥界,就在鬼市中打了个千里雪的招牌。
白衣神仙来头不小,连阎君都要对他毕恭毕敬,亲自携了我与其他四位鬼君相陪,谈天论地了整整两个时辰后,那神仙才又一阵金光的消失不见。
到了第三次,便是入了沉月的道,在寻欢楼丢尽颜面也便算了,连清白都差点丢了。
如此一算,鬼市确然不是个好地方。
不过此次有子梨上神这个三界通陪着,我也安心了不少,至少,有云清在,他不敢像沉月一般诓我进花楼子。
“鬼市中的规矩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鬼市最忌讳讨价还价,真品多的数不胜数,但价钱也是非一般人能出的起的。鬼市在三界赫赫有名,连魔界与妖界的生灵都得卷着铺盖过来蹭热闹。”
荧光透过树枝丫洒在了脚下,树下红绸舞动,灯盏摇曳。两侧店铺笙旗飘曳,人来人往,炊烟袅袅,酒香扑鼻。
子梨上神合上折扇,恣意道:“看看可有你喜欢的。”
我对这些东西,其实没多大的兴趣,只是因着子梨上神说过,鬼市越往深处走,便越是吸引人。我好奇鬼市中究竟有什么稀世珍宝,总想再往里走一走。
“这位客官快来瞧一瞧,小店的东西可都是三界极品,有长云山凤鸣琴,还有嗜血的伏魔剑,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只要客官你想要的,小店都有。”
一清秀和气的伙计冲着子梨上神招手,子梨上神饶有兴趣的停下脚步,与云清道:“呦,长云山凤鸣琴,这东西当年不是被你封印在了长云山中么,如今竟然会出现在鬼市。”
我煞是不解的问他:“什么凤鸣琴?”
子梨上神歪过头笑道:“当年长云山有个兴风作浪的女妖,被当时路过的云清大神给一剑解决了,她手中的凤鸣琴因是个魔物,也被他封印在了长云山的净水潭子中。时隔不少年了,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动你的封印。”
云清轻描淡写的启唇道:“本尊,当年修为散了,封印自也不复存在了。”
子梨上神顿悟:“唔,也是,你当年差一些就魂飞魄散了……”
魂飞魄散……我心下一紧,被他握着的那只手亦是指尖陡然颤了颤,他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低下清澈眸光,柔柔道:“担心了?那都是数万年前的事情了,我现在不还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么?”
子梨上神哀然一叹,喃喃嘀咕了句:“是啊,你这一劫,睡了整整九万年。”
云清闻声紧了紧眉心,子梨上神自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连忙打着圆场道:“啊,你们先聊,本神先去看看那把凤鸣琴,终归是个魔物,若真是那东西本神就只好舍己为人,勉强将它买下来了。”
说罢便一溜烟的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彼时阴风摇曳着枝头灯盏,扫过我的衣袖,我心情压抑的倾身双臂揽住了他的腰,他的大手亦是搭在了我的后背上,压低了声音启唇道:“染染,你心疼了?”
我将头倚在他的怀中,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心里好沉,似有什么东西在压着。”
纵使我们相识不久,纵使我们之间,还不清不楚,可听闻他当年差些魂飞魄散,我还是酸了鼻头。
他抚着我的头,温声道:“别怕了,我无事。”
我伏在他的怀中,耳畔间清晰地回荡着他的心跳声,有条不紊。
子梨上神当真便扛了把琴回来,那琴通体泛着血红,即便封印多年,魔物蒙尘,可触及琴弦的瞬息,依旧可以感受到其身戾气冲天,连我都要忌惮两分。
上神将琴往桌子上一摆,拂袖扫去琴上灰烬,感慨道:“想当年这琴的主人可是多么威风凛凛,仅凭一把凤鸣琴,便灭了仇家阖族,如今它主人魂飞魄散了,连它也大不如往昔了。”
云清抬起修长玉指敷在琴弦上,淡淡银光漫入琴弦,不过片刻便压住了凤鸣琴的魔障。“此琴有灵,一生只忠心一个主人,它的主人已死,若是再想操控它,除非让它自己心甘情愿随着你走。”
“它是魔物,魔物可是没有良心的,本神还是觉得将它封印起来为好,免得祸害苍生。”
广袖一挥,长琴便消失在了茶桌上,茶铺子里原本还冷清着,但随着时辰越来越晚,鬼也愈发多了些。
我坐在云清的身畔安静吃茶,上神要赶去前面的铺子买点心,一盏茶饮完,云清又给我添了杯。
“哎呦喂子梨上神。”一道腻地让人发颤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子梨上神还未走回来,便被那女子喊了过去,惬意的回道:“呦,灵姑老板,你怎么有空也来这鬼市逛一逛?”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颇为妩媚,话中还携着浓浓的红尘味儿:“这不是赶着给楼中的姑娘们买胭脂么,上神你又不是不晓得,我那楼中的姑娘个个都是个驴脾气,连我这个老板都得好好听她们话。”
子梨上神朗声笑道:“看来灵姑老板的生意不错。”
殷勤的女声刻意压低了些许:“子梨上神有所不知,这些年来啊,生意也就最近才好起来的。”
子梨上神略为惊讶:“哦?灵姑老板的店,可是万年老店了,谁还敢砸场子不可?”
“哎呦喂。”女人阴阳怪调道:“那可是个大人物,也怪我灵姑倒霉,怎就撞上了这等事情。”
“大人物?”子梨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