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内甚久的静默，少顷，玄衣男子启唇道：“朕已名太乙将孩子送去了北斗星宫，允你收其为义子，待他修得正果时，便可接替你，掌管北斗星宫。”
这是，成全了？
雪离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双眼婆娑，楞了许久。子梨上神惬意道：“北斗星君，天帝金口已开，还不快些谢恩？”
经子梨上神这一提醒，雪离方如梦初醒，赶忙俯身颤抖道：“北斗星君多谢天帝陛下成全。”
天后娘娘慢慢地放下杯盏，“赏完了，便该罚了。”
清月仙官识眼色的转过身，拂袖传唤道：“宣婧怡神女觐见！”
殿门被仙侍推开，青衣女子一袭仙袍加身，面如白纸，灼热的目光与我四目相对，眼底的火势喧天，相扣的两只玉手紧握，骨节惨白。
“小神婧怡，拜见天帝陛下，拜见娘娘。”
天界女仙由天后掌管，天帝那厢淡漠不言，明显是将此生杀大权交给了天后，三界皆知，天后娘娘最是护内，当年在冥界的时候受尽子民爱戴，对自己的麾下阴官更是宽厚，容不得别人得了便宜。
我与婧怡的仇，怕是此生此世，不死不了。
“婧怡，你好大的胆子，私自关押天庭神官，囚禁了她三万年。”
“娘娘明鉴，是北斗星君盗取星石，小神不过是依照天规处罚罢了，小神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以正九曜宫宫规。”婧怡俯下身，诚惶诚恐道。
“放肆。”杯盏落案之声清脆，殿上众人皆是不由一震，天后娘娘起身，玉指搭在云色袖口，威仪道：“谁予你的权利，竟敢动用私刑，不过是区区灵海公主罢了，当真以为九重天是你撒野的地方么！”
“娘娘。”婧怡浑身颤抖的叩下头，不敢起身道：“娘娘，婧怡知错，皆是因为当年北斗星君盗取星石，小神乃是代掌九曜宫，自是不能允许此等事情发生，更何况，婧怡劝阻过北斗星君，北斗星君不知悔改，婧怡才想到了用这个法子惩罚她，娘娘，婧怡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九曜宫，北斗星君盗取星石，必会引得星河动荡，天下苍生也要遭殃啊！”
“你说谎。”雪离倏然开口，婧怡登时便僵住了，脸色更是苍白。
天后娘娘威仪道：“你说，将三万年前的事情，都给本座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北斗星君！”婧怡嘶吼：“你可要……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四字，她咬的格外清晰，雪离扫了一眼跪在云层中的青衣女人，面不改色道：“当年小神盗取星石，婧怡神女以云儿的性命相逼，她答应过，只要我甘心进入结界被囚禁万年，她便将星石给我，救云儿的性命。”
“不，娘娘，小神没有，这都是北斗星君与白染的诡计，是她们陷害小神，娘娘，娘娘明鉴！”婧怡摇头，厮叫着要爬去扯天后娘娘的衣摆，但手刚刚伸出去，便被清月仙官一脚踢去，仙官厉声道：“放肆，凌霄殿上，不许咆哮！”
“娘娘。”婧怡还意图再解释些什么，天后娘娘却已挥袖命令道：“天界不容你这等蛇蝎心肠的女人为非作歹，传本座的命令，削去婧怡的品阶，将其遣送回灵海，永世不得再上天界！”
“娘娘，小神已经没有家了，求娘娘不要遣送小神回灵海，娘娘，盗取星石之人并非只有北斗星君，还有白染鬼君，她其实不但盗取星海星石，还私闯九曜宫禁地，抽走了苍生阁中的命脉，这桩桩皆是违反天命之罪，娘娘身为天界天后，又岂能坐视不管，娘娘！”
殿上仙官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所措，天帝敛了敛眉心，面色沉重。我自知此番犯了重罪，触犯了天条，若要惩罚，我也心甘情愿。
“下君知……”
“是本尊请白染鬼君调查北斗星君失踪一事，盗取星石，私闯禁地与抽取命脉之事，皆是本尊所指示。照神女所说，本尊亦是帮凶了，不如，也请陛下对本尊，论罪处罚？”
一句话未说完便被那道突兀的声音打断，我诧异回眸，只见一袭白衣脱俗的尊神携了两名墨衣神官进殿，长袍曳地，步伐稳重，不怒而威。
“云清神尊大人。”清月仙官携殿中众神官扣袖行礼。
“云清见过陛下、娘娘。”白衣尊神缓缓启唇，司命星君与南斗星君亦是扣袖一拜，正色道：“小神见过陛下娘娘。”
天帝陛下慵懒的抬起深眸，眉心微蹙：“神尊是来给白染鬼君作证的？”
“正是。”云清放慢步伐，行到我身畔道：“白染鬼君是受本尊之托，前去禁宫追查北斗星君之事。”
“你说谎，根本就不是！”婧怡嘶吼道：“你一直在九曜宫闭关，怎会突然追查北斗星君之事，我不信，你们串通一气，故意要置我于死地，陛下娘娘，陛下娘娘明察！”
司命星君徐徐道：“回禀陛下，回禀娘娘，臣与南斗星君皆可证明，白染鬼君乃是受神尊所托，追查北斗星君之事，北斗星君与白染鬼君乃是故友，故而托付白染鬼君，最为妥当。”
“臣亦是可证明，神尊大人掌管诸天星宿，白染鬼君乃是奉神尊手谕行事，并非违反天规。”南斗星君顺着司命星君的话说下去，瞥了眼婧怡道：“若说故意陷害，陛下娘娘皆知，当年白染鬼君是被帝晔尊神贬下凡间，而此事亦是和婧怡脱不了干系。”
“婧怡帝女以白染鬼君刺伤她为名，害的鬼君被关入天牢百日，受尽折磨，婧怡帝女此次一心要与我等当堂对质，可是想将九万年前九曜宫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也当着陛下娘娘的面，亲自说清楚？”
“九曜宫。”婧怡颓然瘫倒，楞坐在原地。
“既如此，神尊想，如何处置此神？”天帝云淡风轻道。
“不如削去其神阶，贬回玉瓷殿。她既然无家可归，那便让她在玉瓷殿，做一名侍奉的仙娥。”
“仙娥，你要我做仙娥，我不要，本宫好歹是先神尊的夫人，你们如此对我，帝晔的在天之灵会死不瞑目的！”婧怡腥红着双眼，瘫在地上歇斯底里道：“你们忘记了么，帝晔死之前说过，会让我好好的留在九曜宫，你们说的不算，帝晔他是上古大神，你们小小星君，违背他的旨意，你们才是放肆！”
天帝天后相视一眼，颇为为难的沉默了少顷。
“陛下、娘娘。”我沉沉启唇，天后诧异的瞧了过来，目光清澈，我端平双袖，轻轻道：“婧怡帝女所言甚是，帝晔大神的遗命是要保她一生，纵然如今帝晔大神陨落，可她终归是大神心中牵念之人，不如，便允她在星河神殿给帝晔大神守灵，就当，是陪着他了。”
殿内静的出奇，天帝斟酌少顷，威仪道：“便如此办吧。”
帝晔，既然这是你的心愿，白染定会成全你，就当白染，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
九重天界，云海滚滚，两侧植了不少梧桐树，勾栏瓦肆，金碧辉煌。落叶悠悠洒在了水面，银河深不见底，偶有飞鹤掠过池中金莲，激起天河阵阵涟漪。
“你本可一报当年之仇。”云清陪着我在银河岸边散步，语气沉重。
我摇头道：“我恨她，无非也就是因着当年她设计我，让帝晔误以为我伤了她，其实那时候我最难过的，却不是她陷害我，而是帝晔不相信我。帝晔陨落前说过，要她安好，他惦念着婧怡，一定也不希望看见婧怡有事……呵，喜欢一个人，不就是盼着他，永世无忧么。”
“所以你才会让她去守灵？”
“他那样心疼她，能日日瞧见她，一定也会开心吧。”
“但你却不开心。”
步伐顿了一顿，我凄然笑道：“他对我，已不再似从前那般重要了。”
往事如烟，铭记却不如忘记。
北斗星宫一如九万年前那般热闹，雪离喜欢热闹，宫中的摆设永远都是最奢华的，她养了好几万年的花已经开成了一大片，银蝶在花丛中飞舞，她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爱不释手，面上总算有了笑意，伸手逗了逗小娃娃：“云儿，我们好久没见了，你可还认得我，云儿，从此之后我便是你娘亲了。”
“恭喜星君大人，劫后重生，恭迎小殿下回宫。”北斗星宫的仙娥们齐齐道，雪离将孩子放回了摇篮中，傻乎乎的问身边侍女：“这孩子，像他父亲多一些，还是像他母亲多一些，数万年不见，他又长大了不少。”
侍女打趣道：“星君的孩子，自是像星君多一些。”
雪离愣了一愣，眼神更是怜爱：“是啊，我的孩子，该像我多一些，云儿，你是我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我与司命站在莲池前看过此幕后便放心的离去，司命星君叹道：“这丫头，经此一劫后倒是成熟了不少，真不知该是喜还是忧。”
“只要雪离开心便够了，这次陛下隆恩，允他们母子团圆，我真是没想到……”
“其实这次一直是神尊大人暗中相助，是神尊前去求情，陛下才开恩，让雪离如愿以偿。”司命星君转过身，同我认真道：“神尊大人料事如神，他料想婧怡不会这样容易离开九重天，与其让她在人间兴风作浪，不如便将她拘在九重天，收了她手中的权利，让她知难而退。”
“云清……原来真的是他。”我一晃神，喃喃道：“他与阿晔……”
“有些相似，连一举一动，都与当年的帝晔大神尤为相似。”司命星君接着我的话道：“其实本星君与南斗星君也是在冥界的时候才见过他第一面，他们不仅容貌相似，连行事风格也与帝晔神尊如出一辙，本星君曾以为是帝晔神尊回来了，但本星君去星河走了一次，发现星河中的帝星大放异彩，比之前帝晔神尊在时还要明亮许多。由此足以证明，云清神尊或许真的并非帝晔神尊。许是上任星辰之主与第二任星辰之主冥冥间有种注定，所以容貌才会生的如此相似。”
也许，这真的是命中注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