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玉这是第一次给芊芊过生日,提前备了许久,也可谓是煞费苦心了。子玉与长平长安商量要给芊芊一个惊喜,这几日他们兄弟暂且也无事,就准备去帮一帮他。晚些时候子玉拉我去看他的杰作,得意洋洋的一挥袖:“看看,这就是本少君几日来精心造出的花海,特意给芊芊准备的。”
“本少君研究过,这些小姑娘们就喜欢花啊,礼物啊,你瞧。”他从身后变戏法一般变出一捧红色燕尾花,胸有成竹道:“自从上次听白姑娘一席话,本少君顿时茅塞顿开,仔细想了一阵,忽然想到芊芊以前在上君府的时候种过燕尾花,本少君看她怪喜欢的,就特意找了花农,将他家的燕尾花都给买了下来,怎么样,看着有没有一种心花怒放的感觉。”
我看他将这处造的颇为精致,便点头道:“嗯,孺子可教也。”
“那是,本少君好歹也是逛遍整个清虚族的花楼,多少也有些经验。”
咳,稳重不过两日,又原形毕露了。我好心的提醒道:“对了,玉佩可有拿回来?”
“这是自然。”子玉长舒一口气,感慨道:“芊芊这丫头,自幼性子倔强,聒噪的很,自小就喜欢缠着我不放,不管我去什么地方,她都要跟着,好几万年了,我都已经习惯了她在我身边吵吵闹闹了。这几天,她突然安静了下来,倒是让我不太适应了。不过细想起来,这丫头除了难缠一点,其她都还不错,偶尔还挺可爱的。”
“看来,你已经想起了芊芊的好。”我亦是有些替他开心,他垂头叹道:“其实那日,也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拿她同红宁比较,她也就不会这样伤心了。女人啊,最怕别人说她不漂亮,不温柔了。”
红宁是红尘女子,见惯世间风情,而芊芊还只是个丫头,她此生最在意的人,也就只有子玉了。
子玉求我帮他请芊芊,如今也就只有我才能接近芊芊,旁人,一概就只有被芊芊挡出去的下场。
“其实,我早就不气了,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我在他的眼中,永远都比不上红宁,以前是,现在也是。”芊芊郁闷的给我斟了杯茶,小声道:“红宁是子玉喜欢的第一个女人,从好几千年前便喜欢,那时候还在王都,子玉总是偷偷跑出去看红宁唱歌跳舞,上君爹爹知晓了这件事后就将他从花楼里拖了回府,盛怒之下打了子玉一百多板子,我就哭着求上君爹爹,可上君爹爹性子耿直,生平最恨不务正业的男人,于是就坚持打完一百板子。原以为那次将他打的皮开肉绽,他会安分一点点。但不曾想他似乎是故意在和上君爹爹作对,没过几天又去了。上君爹爹无计可施之下,与其他三大上君商议,将红宁嫁给那位大将军,奈何大将军的夫人不乐意,红宁自知没办法再留在王都,就来了琳琅阁。”
她提起茶壶,兀自给自己也斟了杯,“红宁来了琳琅阁,他也跟了过来,饶是上君爹爹如何教训,他都不理会。上君爹爹此次让我一同前来,一则是让我替他看住子玉,二也是害怕子玉在路途中出现了什么意外。”
“都说琳琅阁的红宁姑娘冰清玉洁,出淤泥而不染,这种姑娘,不一直都是男子心中的仙女么。子玉他终归是太年轻,不知这世情薄凉。”
“子玉喜欢了她千年,一心要将她娶进家门,依我看,他就是被红宁那个狐狸精给迷住了。”她颓废的叹了口气,抬手撑下巴,又开始碎碎念:“你瞧云清大哥他就不花心,就算美人当前,云清大哥也能固守本心,只喜欢白姐姐你一个,再看看如今的这些臭男人,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你云清大哥啊,他是眼光太高,瞧不上这些庸脂俗粉罢了。”我含笑同她道,她又是长长一叹,“才不是呢,云清大哥每次看白姐姐的眼神都是温柔如水,深情款款。喜欢一个人,就是能从他的眼睛里瞧见自己的影子,眼睛,便是神仙的第二颗心,唯有将一人装进了心里,才会在眼睛里勾勒出他的影子。”
眼睛,便是心。我心头重重一颤,回想起数年之前子梨上神同他说过的一句话:“这小丫头的眼里,除了你可是谁都没有,你还不明白,她对你的心吗?”
其实从我第一眼瞧见他的时候,我的眼睛里便有了他,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一杯凉茶入腹,我苦笑道:“是啊,你说的对,只有将他装进心里,才会将他看在眼中。”
芊芊得知了子玉要送她生辰礼物的时候终归还是有些开心的,又经我在一旁怂恿,便欢欢喜喜的去看礼物了。
我心头沉重的回了房间,无事可做,只有恹恹的趴在他的桌子前。
“累着了?”他提笔正绘着前几日没画完的翠竹图,我伸出一只手小心的去摸着他画完的一片叶子,好奇道:“你也喜欢翠竹?”
初次这样仔细的瞧云清作画,他的画,堪堪是我看过的最好看的一副。下笔流畅,笔尖携着韧劲,寥寥两笔就成就了一片栩栩如生的竹叶。比以前我在九曜宫看到的那些,还强上数十倍。
他浅浅道:“无事可做,随意画的。”
我摩挲着那片竹叶,感叹道:“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小心你的手,颜料未干,等会儿成花猫了。”他轻轻拍开我的手,我不乐意的碾了碾手指上的淡绿色,“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牡丹花?”他好笑问道,我将下巴抵在胳膊上,闭上眼睛喃喃道:“嗯,我就打个比方。”
“傻乎乎的。”他用笔尾给我撩开耳畔乱发,宠溺的看了我一眼,容我在他的桌上睡觉。
他在身边,总是这样安心,我眯上了眼睛,嗅着他袖角淡淡的月锦花香,不过片刻便彻底没了意识……
然,老天总不会让人惬意,我只感觉自己不过闭上眼睛两刻钟的时辰,便忽有一声巨响将我活生生从梦中震醒。我一个抖擞昂起头,云清下笔的动作顿了顿,昂头看去,眉头微拧。
我浑浑噩噩的站起身,正想瞧瞧谁扰了我清梦,不料一转身,便有一丫头猛地扑了过来,紧紧抱住我,呼吸声颤抖,吓得我一时没有反应过神来。
“白姐姐,我好难受——”
不用猜,又是子玉那小子干的坏事。彼时她拉着我在花亭子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着,两只眼肿成了核桃,特意找长平要了一坛子酒,边是扛起酒坛子吞酒,边是同我诉苦,泣不成声道:“我宋芊芊真是瞎了眼了,竟然会看上他,我真是没有自知之明,明明知道他喜欢的是红宁,还要狠插一脚,我真是该死,该死。”
我握着帕子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她抹着眼泪字不成调:“枉我一心想着他,一路从王都赶过来,其实他一点儿也不需要我,他恨不得这辈子都见不到我。我真是傻,因为幼时的一句话,我就死皮赖脸的追了他那么久,要做他的影子保护他。他根本就不需要我保护,根本就不需要。”
“咳,你们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是给你准备了……”
“那不是给我的,是给红宁的。”她猛灌了一口酒,酒水染湿了她的衣襟,“那是给红宁的,不是给我的。”
我执起帕子心疼的给她擦眼泪:“傻丫头,别想多了,怎么会不是给你的,他都已经准备了好几日。”
“白姐姐。”冰凉的玉手抓紧我的手,她哭着笑道:“别再替他说话了,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我已经明白了,明日,我就回王都,从此之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永不相见!”
永不相见四字令匆匆赶来的子玉少君身子一顿,我拧眉看着他,他心虚的抿了抿唇,立在原地看着哭成泪人儿的芊芊不敢乱动,甚久,他才从腰间取出一枚玉佩,小心翼翼的走过来,扶住芊芊的肩膀,将玉佩递了过去:“丫头,是我不好,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别生气了,你看我给你买了……”
一句话未说完,芊芊便红着眼睛一把夺过子玉手中的玉佩,狠狠掷在了地上,玉佩应声碎成了三瓣。“谁要你的破玉佩!子玉,我宋芊芊以后再也不缠着你,再也不烦你了,我们割袍断义!”
子玉见那玉佩破碎,顿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宋芊芊你够了!你别真的将自己当做千金大小姐了,人人都要宠着你!你是要割袍断义么,好呀!今日这袍子,我替你割!”
抬手幻化出一枚匕首,我诧异的站起身,着实没想到这两人的性子都是这样烈。子玉挥袖捞住了芊芊的袍子,扬起匕首便要割下去。
“住手!”我及时握住了子玉的胳膊,用力甩开他,芊芊脸色煞白的怔怔站在子玉面前,眼神凄凉,呼吸紧促的颤抖握紧双手,额头敷满汗珠,似是承受了巨大的痛楚。不及子玉站稳脚步,便一个踉跄便倒了下去。
“芊芊。”我向前一步抱住了芊芊坠落的身子,子玉也冷静了下来,失措的丢掉手里匕首,颤颤道:“芊芊!”
清风徐然自来,我扶芊芊在床上躺好,丫鬟们掀开了帘帐,送进一碗汤药,我端过汤药,小心的舀起一勺喂进芊芊的口中。帘幔外的男子心急如焚的握着扇子徘徊,我不疾不徐的喂完汤药,从袖中掏出一张帕子给芊芊擦了擦嘴角。
“白大人,芊芊,她怎么样了。”
我撩开珠帘,轻描淡写道:“没有什么大碍,芊芊这病,是自幼便有的?”
子玉沉沉嗯了声,“是从娘胎中带出来的,爹收养她的时候,就发现她心脉俱损,多年来一直在用仙丹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