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靳安的童年记忆里,没有母亲和父亲这两个角色,他们为了各自事业,可以一年都不着家。
即使回来了也只会象征性问上几句近来学习怎么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感情淡薄,对于这样的相处模式早已见怪不怪,倒是时欢,每次都可怜巴巴的往父母怀里钻。
最长三分钟,最短不超过一分钟。
时欢会像个皮球似的,被周寻和时宴茴两人互相踢来踢去,谁都不愿抱,仿佛他们的生命里从没出现过这两个小孩。
时欢是周靳安手把手带大的。
十六七岁的男孩子,要么是篮球赛车,要么是恋爱旅游,在青春里恣意放纵,只有周靳安身边养了个巴掌大的小孩。
在十八岁第一次见到柱子后那道清瘦的身影时,他想到了时欢握着他手指叫哥哥的情形。
沈青竹比时欢大几岁,可身子看起来和时欢一样瘦小,可怜巴巴的。
所以他动了恻隐之心。
于是他走上前问:“小朋友,在这干嘛呢?”
他还记得,沈青竹眼睛亮晶晶的,但神色又怯生生的,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
周靳安知道沈青竹眼里的期许是什么,也知道她的神情在害怕什么。
那是羡慕到极致后衍生出来的自卑。
因为他没有过过隆重的生日宴,也没有买过巨型生日蛋糕。一开始是父母久居国外不在家,另一方面是外婆年纪大了不记事。
周靳安的生日总是会被各种理由忘记。
所以他会把童年所得不到的补偿在时欢身上,也想补偿在这个可怜巴巴的女孩子身上。
他一开始是真的把她当作妹妹来养,和段钦文一样。
可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质?
是从什么时候对自已的妹妹衍生出了变态的妄念的?
具体的他也说不上来,只是无限厌弃和害怕自已体内的那股疯长的占有欲。
时宴茴双手环胸立在窗前,院子里时欢正在和沈青竹学画画,摆了一道巨大的画布。
两人在嬉戏打闹,五彩斑斓的颜料染了她们一身,阳光洒在身上,泄着青春的光华。
周靳安进来的时候,恭敬的叫了声:“妈。”
时宴茴没转头,柔声说:“靳安你过来。”
周靳安走近,才看到窗下的情景,两人已经嬉戏打闹成一团,谁也不让谁,看起来温馨和谐。
他好看的眼里荡出笑意。
时宴茴眼里也带着些笑,没想到自已随着年岁增长,竟然也接受了这一双儿女。
她和周寻是家族联姻,本就没有感情,孩子也只是稳固利益的手段之一。
所以他们对这两个孩子都没有爱,只秉承着将他们养大成人的理念。
她看着身形挺拔的周靳安,在不管不顾的情况下,他像一株野草,凭着韧劲长成了参天大树。
不知是想到什么,时宴茴娟秀的眉又拧起来。
再高洁风雅无双的人也会犯错,再严谨内敛的人也会有欲望,这些她都理解。
可沈青竹怎么行?
她是段钦文的遗孀,这要是和靳安搅合在一起,光是玉京市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们一家淹死。
更何况,她本就该是靳安的妹妹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玉京市谁人不知周靳安有两个被当作掌上明珠宠溺的妹妹?
时宴茴动了动眼睫,抬眸便看到了周靳安眼里的那一汪情深,心口蓦地颤了下。
她说:“我看小欢很喜欢青竹,真当亲姐妹一样。”
周靳安目光不变,说话的语气比平时更为柔和,他道:“青青性格软,小欢喜欢和她亲近也不奇怪。”
时宴茴深吸了一口气。
问道:“那靳安你呢?也喜欢青竹吗?”
窗外忽的起了一阵风,将窗边的大树吹动,稀疏泛黄的叶片簌簌下落。
周靳安好看的眉敛了下,没作声。
时宴茴接着说:“在外人眼里,青竹和小欢一样,都是你的妹妹。”
周靳安这才回神,沉声道:“我有分寸。”
时宴茴着急了,好像有一簇火窜到了她头顶上,声音也变得尖锐。
“有分寸你昨晚还会待在房间里一整夜不出来?”
“青青昨晚喝酒了,需要有人照顾。”
风更大了,窗外的两人收了画布,不见身影。
时宴茴:“那青竹脖子上的红你该怎么解释?那么大一块遮都遮不住,我没法当做无事发生。她要是别家的姑娘,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她不仅是你一手带大的妹妹,更是段钦文的妻子。”
“她年岁没你长,阅历也没你深,靳安你问问自已良心,这样做是对的吗?”
时宴茴的话像是漫天的飞旋的针,针针往他身上,心里戳。
内心深处的罪恶感翻涌,一路冲到了脑门,恶心又伴着痛感,折磨着他。
是他没有良心。
临走的时候,时宴茴又叮嘱他:“你林叔叔很看好你和小挽的婚事,不要寒了他的心,更不要伤了小挽的心。”
周靳安走到门口的脚步顿了下,闷着声音说:
“我和小挽现在的生活状态,与你和爸爸当年有什么不同?”
“都是商业利益,家族联姻,没有所谓的寒不寒心。”
至少,您从未关心过我是否愿意。
-
傍晚的时候沈青竹要走,时宴茴难得来送她,又不好回绝,只能硬着头皮上车。
她和时宴茴并不算熟悉,她不太喜欢时宴茴的强势霸道,正如时宴茴不喜欢她总缠着周靳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搭着。
车子驶入闹市,在车流里穿梭。
时宴茴漫不经心的问:“昨晚靳安都找你聊些什么了,我看他今早从小欢房里出来。”
沈青竹心头一紧,竟然不知道昨晚同周靳安度过了一夜。
编了个蹩脚的理由,她回答道:“我们仨在房间里打了一晚上的掌上麻将。”
“………”
她整理围巾的动作被时宴茴收在眼底。
“是吗?那这是什么?”
时宴茴说着,递过来几张照片。
——是周靳安在车上给她擦药的时候拍的。
角度刁钻,看起来两人像在接吻,难舍难分。
沈青竹跳动的心猛地沉下去,脸色都白了几分。
她连忙解释说:“时阿姨,我和靳安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时宴茴说:“青竹,我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你在想什么我怎么又会不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靳安现在是要结婚的人了,不应该再在错位的关系上越走越远。”
“你这样做,只会害了他,只会让周家蒙羞。”
沈青竹藏在衣袖里的手指蜷了又蜷。
她还天真的以为自已隐藏的很好。
像是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人,被迫行走在川流的人群,羞耻感快要压的她喘不上气。
胸口烦闷感涌上来,堵到了嗓子眼,又蔓延到泪腺,豆大的泪滴砸在脚下的地毯上。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才是让周家蒙羞的那个。
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时宴茴又接着说:“你再怎么说也是靳安养大的妹妹,做事要懂礼节懂分寸。”
“再说了,这世道哪有妹妹喜欢上哥哥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