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麟殿中,赵云谦守着已经昏睡一个多月的温若嫣。
自从登基后,他便从永宁宫搬到了福麟殿起居,为了方便照看温若嫣,他违背祖制,让温若嫣住在福麟殿日夜与他同床共枕。
这个半个月,每一日他都度日如年,总是期待着新的一天到来时,睡在身侧的温若嫣会突然睁开眼,喊他“云谦”。
可惜,每次迎接他的都是如木偶般不会动不会说话的温若嫣。
殿中,龙涎香袅袅升起,氤氲的香气却掩盖不住淡淡的药香。
赵云谦批阅着奏折,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
“皇上,姚良娣在殿外跪着,说想求见您一面。”裘易小心翼翼地禀报,生怕惊扰了内殿中昏睡的人儿。
“她来做什么?” 赵云谦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中满是不耐烦,“让她离开,朕没空见她。”
“奴才已经赶过她了,可她说……”裘易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说什么?” 赵云谦有些不耐烦地放下手中的朱笔。
“她说,若陛下不见她,她就一直跪着,直到您肯见她为止。” 裘易硬着头皮说道。
殿外隐约传来姚紫鸢的哭喊声,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赵云谦揉了揉眉心,心中一阵烦躁。
虽然姚紫鸢是郑太后安插的棋子,但也一直安分守已,他看在温若嫣的份上留了她一命,让她倚霞殿度过余生,没想到她三天两头闹出些动静来。
“她这般吵嚷皇后怎么休息?罢了,让她进来回话。” 赵云谦冷声道。
他倒要看看,姚紫鸢今到底耍什么花样。
姚紫鸢一进殿就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哭诉道:“陛下,求您放过妾的姨娘和弟弟吧,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赵云谦冷笑一声:“成安伯府勾结逆党,罪证确凿,朕念及成安公主的情分,只判了削爵流放,已经是法外开恩!如今你这般喧哗,是嫌他们的刑罚太轻了吗?”
姚紫鸢身子一颤,却仍旧倔强地跪着,泪流满面地哀求道:“妾知道成安伯犯了大错,可妾的姨娘和弟弟是无辜的。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去了燕州那等苦寒之地,如何能活得下去啊!”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成安伯犯法,他的家眷自然也要跟着受罚,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难道要朕为了你一人,坏了大乾的律法吗?”赵云谦冷眼看着她,语气不容置喙。
“可是……” 姚紫鸢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赵云谦凌厉的眼神吓得缩回了脖子。
她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决心,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疯狂:“陛下既然说国法不可废,那为何要独独对温若嫣网开一面?”
“你说什么?”赵云谦猛地站起身,眼中满是怒火。
“妾说,陛下为何要包庇温若嫣!她与孟钰不清不楚,难道就不是违背律法?” 姚紫鸢像是豁出去一般,大声道。
“放肆!你竟敢污蔑皇后!”赵云谦怒不可遏,一把将桌上的奏折挥落在地。
“妾没有污蔑她!孟钰弄权时,夜夜留宿朝晖殿,这件事满宫皆知,陛下觉得她还干净吗?” 姚紫鸢声嘶力竭地吼道,“陛下要罚就罚吧,妾今日就算是死,也要让陛下知道,这后宫之中,究竟是谁在挑战您的威严!”
“你好大的胆子!”赵云谦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姚紫鸢吓得浑身一颤,却仍旧梗着脖子说道:“妾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若陛下执意要处置妾的姨娘和弟弟,就请先处置了温若嫣!”
“来人,姚氏疯癫成性,即刻打入冷宫,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赵云谦冷冷地甩下一句话,便拂袖而去,只留下姚紫鸢瘫坐在地上,眼中满是绝望。
裘易极有眼色地指挥两个侍卫将姚紫鸢拖下去,殿外便传来姚紫鸢的哭喊声。
“陛下!陛下!求您开恩,饶过妾的姨娘和弟弟吧!”
赵云谦听着姚紫鸢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心中非但没有半分怜悯,反而更加烦躁,也没来批阅奏折的心思,干脆到后殿看温若嫣。
内殿里静悄悄的,海棠等人自然也听到了方才姚紫鸢那些诛心之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大气也不敢喘。
尤其是白苏,她知道世间没有几个男人能容忍自已的女人不贞,并且还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方。
如今娘娘昏睡不起,若是陛下对娘娘生了嫌隙,对其不闻不问,只怕娘娘再无醒来的可能,白苏努力思考着该怎么开口解释。
海棠跟随温若嫣的时间虽短,却也佩服她的为人,连忙跪在赵云谦脚边,为她辩解:“陛下明鉴,当时情势危急,孟钰以杨夫人和温小公子为人质,娘娘为了救他们才不得不屈身事贼,那样的事并非出自娘娘本心。”
赵云谦低头看着跪在自已脚边的海棠,良久才开口道:“起来吧,朕怎么会不知道她是迫不得已。”
他并非不辨是非之人,当初孟钰挟持温若嫣的事,他早就在暗卫留下的密档里看得一清二楚。
彼时他远在千里之外,只能无助地看着温若嫣受辱无能为力,那种锥心刺骨的滋味他至今记忆犹新。
从前查阅暗卫密档,知道显庆帝独爱郑氏,哪怕明知赵绎是郑氏与别的男人生的儿子,哪怕从未有一日爱过他,可他依旧甘之如饴,甚至在死前最后一刻都在为郑氏谋划。
那时赵云谦还年少,只觉得显庆帝荒唐可笑,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竟然连江山社稷都不顾,简直是昏庸无道。
可当他自已对温若嫣动了心后,才终于体会到当初显庆帝的无奈和挣扎。
就算心爱之人不爱自已又如何,只要她在自已身边就好,什么贞洁清白,他统统不在乎。
他要的从来都是这个人,这颗心,而不是一副躯壳。
比起显庆帝,他无疑是幸运的,至少温若嫣心里有他,即便他知道那不是爱,于他而言,也足够了。
赵云谦的视线落在温若嫣苍白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喃喃道:“原来不是在时你受了那么多苦,或许当初执意让你嫁给我真的是一个错误。这辈子是我欠你,嫣儿,你快醒来,让我弥补你好不好?”
回答他的只有摇曳烛火,和温若嫣依旧平静的睡颜。
翌日清晨,赵云谦照常去上朝,玉堂殿中,他听着三省六部汇报各自的政务,以及凉州的后续。
陈骖和陈绮毓在边境乘胜追击,将北戎派来接应的精锐全部打散,大涨士气,朝堂上下一片赞誉之声,同时不忘恭贺陛下洪福齐天。
这时,礼部尚书董海忽然出列躬身道:“陛下,微臣还有一事启奏。自陛下登基以来,后宫空虚,仅娘娘一人,如今娘娘又在昏迷中,还请陛下为江山社稷充盈后宫。”
因为温若嫣一直昏迷不醒未正式册封为后,所以宫里宫外皆称她为娘娘,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个后位非她莫属。
董海话音刚落,殿中便响起一阵轻微的吸气声,不少官员都暗自感慨他今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敢在陛下面前提这等讳忌之事。
谁不知道陛下对娘娘情深似海,对那些劝谏纳妃的奏折置若罔闻,甚至有几次还当朝发怒,将上书的官员贬斥的一文不名。
今日他竟敢旧事重提,这不是明摆着往陛下枪口上撞吗?
果然,赵云谦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他冷冷地问道:“董卿的意思是,朕顾念夫妻情分,不是明君?”
董海额头上冷汗涔涔,连忙跪倒在地高喊:“微臣不敢!陛下对娘娘情深义重,满朝文武有目共睹,微臣只是担心……”他顿了顿,然后壮着胆子说道,“担心陛下子嗣单薄,百年之后,江山社稷后继无人!”
“放肆!” 赵云谦怒不可遏,“朕春秋鼎盛,董海,你竟敢诅咒朕!”
董海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求饶,其他官员也纷纷跪下,为他求情。
“陛下息怒!董尚书也是一片忠心,绝无冒犯之意!”
“还请陛下看在董尚书劳苦功高的份上,饶恕他这一次吧!”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陛下!娘娘醒了!”
这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玉堂殿中炸响。
赵云谦那双原本冰冷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了一道亮光,如同暗夜中划破天际的流星,耀眼夺目。
“你说什么?!”他语气急促,平日里清冷的声线此刻竟带了几分颤抖,“嫣儿醒了?”
前来报信的小太监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语气激动:“回、回禀陛下,娘娘醒了,安王妃说娘娘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好,好,好!”赵云谦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散朝!回宫!”
顾不得理会殿中一众或震惊或错愕的目光,他大步流星地朝殿外走去。
一路上,他满心都是温若嫣醒来的消息,压抑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即将见到心上人的喜悦。
回到福麟殿,赵云谦看着那个靠在床榻上,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眉宇间却多了几分生气的温若嫣,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温若嫣听到殿外动静,缓缓转过头,正巧撞上赵云谦热切又激动的目光。
她柔柔一笑,轻唤了一声:“云谦~”
这声呼唤,赵云谦等了太久太久,此刻亲耳听到,他恍惚觉得天地都安静了,此间只有他和温若嫣两个人。
他喜极而泣上前握住温若嫣的手,自此两人不分彼此,携手一生。
靖德元年二月,靖德帝为自已曾经的太子妃温氏举行了隆重的封后大典,晓谕四方,举国同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