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温若嫣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眠。
她想起白天与二哥的对话,想起太子对自已的种种讨好,她看不清前路,不知未来该如何。
思绪翻滚着,她起身披上一件厚厚的袍子,独自走到院中。
月光下,她看到了那棵枯枝败叶的海棠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被她刻意压抑的名字——孟钰。
那个曾让她心动,让她为之倾倒的男子,那个曾经让她以为可以携手一生的人。
为了他,她曾不惜改变自已,努力学做他喜欢的姑娘,以为这样就能与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可惜啊,他们之间,终究是隔了一层无法跨越的鸿沟。
忽然起了一阵疾风,光秃秃的枝条在风中摇曳。
自前年那场大病后她就格外畏寒,冷风顺着脖子灌进身体里,她被冻的一哆嗦,拢了拢身上的外袍打算回房去。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殊不知身后不知何时竟站了个人。
此人身形高大,月光下看不清面容,但那挺拔的姿态、沉静的气质,却像是一把锁匙,打开了温若嫣尘封已久的记忆。
她强迫自已镇定下来,掩饰住内心的慌乱,以一种近乎冰冷的语气问道:“孟世子深夜造访是为何意?”
“你叫我什么,孟世子?”孟钰没想到久未相见,她竟会如此称呼自已,一时间忍不住激动的情绪问道:“阿嫣,难道你真的已经抛下我们的过去了吗?”
听到熟悉的昵称,温若嫣蹙了蹙眉,接着极快地背过身去。
“孟世子说笑了,我们有什么过去?不都被你亲手斩断了吗?”提起过去温若嫣只觉得可笑,她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苦涩:“此刻孟世子应该在凉州军营才是,为何会出现汴京?对了,今年似乎不是孟世子回京述职的日子吧。”
此刻的孟钰不复温若嫣记忆中那般风华绝代,这一年多的风吹日晒让原本俊逸的脸上布满了风霜。
为了赶在今日回来看她,孟钰更是不眠不休骑马赶了十天的路,如今他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身上沾满了尘土,头发也乱蓬蓬的,但他却毫不在意。
因为这一路的艰辛,都抵不上此刻她冷漠的背影令孟钰痛不欲生。
“我想你便回来了。”情至深处,孟钰两步上前从背后将她揽进怀中,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隐忍道:“阿嫣,你知道吗?这一年我在凉州想你想到几乎发疯,无数次我想抛下一切回来看你,但是我不能,不能。”
温若嫣的身体僵硬地被孟钰搂在怀中,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心中却涌起一阵莫名的悲凉。
其实她很愿意相信孟钰并非是因为门第之见而是另有不得已的苦衷,才狠心抛弃自已而去。
只要他说,不管是什么荒唐的原因自已都会信他,等着他回来。
可他从不与自已说,却每每让自已信任他,可是这世上哪有么多没有由来的信任。
此刻的她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贪恋孟钰身上的温暖,只会觉得对方的行为无礼轻狂。
“孟世子请自重。”
孟钰闻言身体一僵,他将脸埋在温若嫣的肩窝,轻轻地呢喃着:“阿嫣,你...你真的放下我们之间的一切了吗?”
“今夜你会带我走吗?”
温若嫣语气平静,却暗藏锋芒,仿佛在试探孟钰的决心。
朔风吹过,孟钰没有回答,只是抱着她的手紧了两分,他的手冰凉,却带着一股不正常的热度,像是要把温若嫣融化一般。
这一瞬,温若嫣心中了然,或许孟钰的确还爱着自已,只是那点微末的爱敌不过他心里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想再追问,因为她早已疲惫。
温若嫣心中升起一股决绝,她要结束这段折磨人的感情。
“别在自欺欺人了孟怀瑾,你想要从来就不只是一个我,又何必一再纠缠?忘了我吧,我也会忘了你。”
“我承认现在我还没有带走你的能力,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正大光明站在你身边的,阿嫣,再等等我好吗?”
孟钰还想用承诺来留住温若嫣,但温若嫣已经对他失望透顶,她不再相信他的任何承诺。
“我们早回不去了,你还不明白吗?”
“阿嫣算我求你,不要这么快放弃好不好,你再等我一段时间,很快我会回到你的身边,我向你发誓。”
这一次是温若嫣主动挣开孟钰的怀抱,她整理好情绪,转身双眼决绝地看向孟钰:“不必再说了,今夜之后你我再见,记得要称我,太子妃!”
“不,阿嫣不要这样。”
“我知道你是擅自回京的,看着往日的情分上,快些离开吧,否则我不保证自已会不会做出玉石俱焚的举动。”
“你当真要如此狠心对我?”孟钰痛心看着她,伸手想要抓住温若嫣的手臂,却被她躲开了。
“是我狠心吗?你可知这一年我是怎么熬过夜复一夜的梦魇?”
温若嫣惨然一笑,随即抬起左手,莹白的玉镯滑下露出腕间伤痕,那是一道被利器划伤的痕迹,即便颜色已经极浅,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
月光下,孟钰看清她腕上伤痕,心不由得一痛,语气中充满了悔恨和痛苦恳求着:“对不起阿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会为我做傻事,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会用我所有弥补你的。”
温若嫣只是背过身去,语气分外平静地答道:“当初是你自已说,愿你我从未相识,如你所愿了不好吗?”
闻言,孟钰一阵恍惚。
他看着温若嫣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一阵绞痛。
是啊,当初是自已先狠心说出那番话,也是自已背信弃义放弃与她私奔,独留她在雨中撕心裂肺痛哭也不曾回头。
为何到了如今,放不下这段感情的还是自已。
孟钰恨,恨为何上天如此不公,要抢走自已的一切。
可是他不会就此甘愿放手,总有一日,他一定要夺回温若嫣的心。
下定决心后,孟钰从怀里摸出一枚精致通透的琉璃镯挂在枝头。
这枚镯子就是他此次赶回来的目的,为了给心爱的阿嫣送生辰礼。
去年他才刚到凉州,因为根基不稳无法擅自离开,所以只能托人帮他在阿嫣的生辰时送一支琉璃簪。
旧簪碎了,他以为重新送一支一模一样的,阿嫣就会记着他们曾经在一起经历过的点点滴滴,等着自已回来。
没想到很快他就收到阿嫣被赐婚太子的消息,那时他多想不顾一切赶回来,阻止这一切。
但大业未成,他只能强迫自已等等,再等等。他想着阿嫣一定会等自已,一定会的。
她曾那么深爱自已。
一年的时间很短,短到他的大计还未开始。
一年的时间又太长,长到足以令一颗对自已满是爱慕的心,只余失望。
但他不会就此放弃。
“阿嫣,不管你信不信,那时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此生我孟钰非你温若嫣不娶,等我,我会回来娶你的。”
说罢,孟钰如来时一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温若嫣没有回头,眼角的余光却一直追随着孟钰远去的背影,她知道,这段情真的已走到尽头。
心酸、委屈、释然交织在一起,但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西园无限相思树,辛苦梅花候海棠。我与你,就像是海棠与绿梅,不同时令的两种花,注定无法相守。”
夜风席卷起细碎雪花飞舞,带来阵阵寒意,她缓缓伸出手,取下孟钰送给她的琉璃镯,连同去年收到的那支琉璃簪一起,一同埋在树下。
她的动作很轻柔,仿佛在埋葬的不是两件饰品,而是他们之间曾经的点点滴滴。
从此以后,她与孟钰,便真的对面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