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冷淡的态度温若嫣并不伤心,因为她早就知道祖母眼中只有三姐姐,所以只是如往常一样低着头默默喝茶,偶尔跟三姐姐话几句家常。
待茶喝得差不多后,沈老夫人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徐氏说道:“今日叫你来不为别的,过了年娴儿也十八了,早该是议亲的年纪,想来娴儿到底你不是你所出,所以这婚事就不怎么上心。”
徐氏脸色微变,暗道昨日特意让嬷嬷去碧芙院传话果然没好事。
她虽然不待见朱姨娘母女,倒也没有苛待后宅的毛病,更别说姑娘们的婚嫁之事。
毕竟三姑娘嫁不好,自已的女儿岂不是也会受到影响,所以她的确有好好考虑三姑娘的婚事。
只是前些日子温若嫣病了,她的心思都在温若嫣身上,就把这事搁了下来。
温若嫣听出祖母言语中的不满,只是府上姑娘的嫁娶之事,特别是祖母最疼爱的三姐姐,她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她只能期待母亲早有准备。
只见徐氏放下杯子,笑着应道:“前些日子因着嫣儿生病儿媳忙糊涂就给耽搁了,这事是儿媳处事不周,在此先向母亲赔罪。之前母亲不是瞧着扬州本家的宣哥儿还不错,儿媳的意思是趁着后日腊八节,由旭儿邀请宣哥儿过府同乐,母亲也可趁机再考察一番。”
这个宣哥儿乃是沈老夫人同族的孙辈,按年纪府上的姑娘们都要叫他一声表哥。
早在三姑娘及笄时徐氏就听沈老夫人提起过这么个人,言语之中对这其很是满意。
沈宣虽出身商贾,但自幼熟读诗书,因沈氏一族在乡里素有乐善好施积善之家的美名,所以他得了恩赦有参与科举的机会。
他也争气十二岁就中了秀才,十七岁又中了举人,在才子云集的江南也算少年俊秀。
可惜三年前春闱时落了榜,沈老夫人便觉得他不过如此,配不上自家如花似玉的姑娘,所以当他来府上拜见时,并没有说起婚约之事。
这两年徐氏不是没有尽心给三姑娘挑人家,可不管她选的是相近些的清流人家,还是有爵位但不得势的勋贵人家,沈老夫人都不满意。
门户高了她担心三姑娘嫁过去受委屈,门第低了她又操心三姑娘吃苦受罪。
一来二去,眼看着温若娴都已经快十八,沈老夫人也挑不到满意的人选,这才又想起沈宣来。
她想着沈宣到底是娘家侄孙,自已给娴儿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让他们夫妇就在汴京待着,哪怕沈宣这辈子也不中,自已好歹能时时看到娴儿,不必担心她过得不好。
因为三年前春闱落榜的缘故,再次进京赶考的沈宣自觉没有脸面来温府拜访,这些日子一直和同来赶考的同乡住在贡院附近的客栈。
将近年关他独自一人过节难免寂寥,温旭想着二人乃是表亲,且三年前有过交情遂邀请他上门过节。
这事早些时候温旭同徐氏说过一嘴,徐氏原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沈老夫人提起三姑娘的婚事,她不好明说什么,只得把这件事拿出来做挡箭牌。
果不其然,原本还隐隐有些怨气的沈老夫人听她一番话,脸色和缓了许多。
三年前沈老夫人的确瞧不上沈宣,但眼下他是合适许给三姑娘的人选,自然不好再摆架子。
“等宣哥儿上门时可要好生招待,万勿怠慢了人家。”
徐夫人当即应道:“是,儿媳自会安排妥当。”
商议了些许过节事宜后,徐氏就带着温若嫣告辞,沈老夫人无喜无怒的看着她们离去。
这日是腊月初八,腊八节又名“佛成道节”,本是佛教的节日,因有施佛粥的习俗而传扬开来。
后来官府也会在这一日向民间施粥,以示天家恩德,宫里也会赐粥给朝廷重臣。
自两年前温启升任中书令后,温府年年都会收到宫里送来的福粥,不过从来没人吃,都被徐氏吩咐人供了起来,府上都吃的自家熬的粥。
温若嫣是最喜欢的,胃口好时能吃两碗。
只是今年的重点不在吃粥,而是沈家表哥与三姑娘的婚事。
秉着看热闹的心思,她早早候在了二哥温旭的院子里。
“五姑娘?”
萧元枫走到门口看着好好坐在屋里的人眼中既是惊愕又带着几分欣慰,踌躇的脚步不知该不该踏进去,藏在袖子里的手也紧紧攥着。
他出身贫寒,曾卖身到府上给温旭做过两年书童,后来因为读书好,温启起了爱才之心就烧了他的卖身契,还把他收做弟子。
他学问极好,县试府试乡试他皆名列前茅,温若嫣的父亲曾说,他极有可能是大乾朝最年轻的状元。
不过很可惜,三年前会试之时他不知因何缘故竟然错过了,最终金榜无名。
因为他是温启的弟子,又与温旭交好,即便早就搬出府自力更生,不过时常会出入府上,温若嫣对他自是熟悉不过。
见对方脚步犹豫,温若嫣以主家的身份起身招呼:“萧公子来得早,二哥还未回来,不如请先进来坐吧。”
她的热情招呼让萧元枫有些受宠若惊,但面上还是一片冷静自持:“男女有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五姑娘的清誉有损,元枫在门外等候便是。”
他是出了名的谦逊守礼,每次见到自已都是五姑娘好五姑娘有礼了,温若嫣早就清楚他的性子,自然没有强迫他,只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随意,自已则悠闲喝茶看书,等着二哥回来。
天忽然开始下雪,温若嫣抬眼萧元枫依旧守在门外,想着外面天寒地冻,他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定然畏寒,便让白芷送个暖手炉出去。
“外面冷,萧公子既不愿入内,这个暖炉便给公子暖暖手。”
温若嫣说着,露出一抹清雅浅笑。
看到她的笑容萧元枫心中一暖,回了一笑微微颔首道:“多谢五姑娘。”
之后二人便没了交流,雪势渐渐转急,刚刚还是细雪绵绵,不过片刻竟似鹅毛般纷飞。
这时,温旭才带着沈家表哥姗姗来迟。
披霜戴雪而回的温旭看到萧元枫站在门外等候,不知原由的他勾着对方肩膀就往屋里走,嘴里还念叨着:“这么大的雪怎么不在屋里坐,你跟我还讲这些虚礼吗?”
“二哥你可算回来了。”
温旭一进屋就看见温若嫣坐在里面,立刻明白了萧元枫的举动。
他不自然地笑了笑招呼随后进屋的男子坐,同时吩咐小童快去备热茶,最后才看向温若嫣:“这么冷的天,你来我屋里做什么?”
三年前沈宣是落榜后来府上拜见的,当时因为没有将他招为婿的心思,便由沈老夫人发话,单让他在前院说话,并未让他入后院请安,所以温若嫣对这位沈家表哥充满好奇。
“我这不是想来看看三……”
姐夫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她就看向正准备入座的端方男子,对方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动作一滞,随后笑着冲她拱了拱手。
意识到自已差点失言,温若嫣窘迫地闭上嘴,冲对方讪讪一笑。
温旭岂不知她的心思,只是自已的屋子向来不烧炭,念及她大病初愈担心她待久了受寒,便对她说道:“看也看了,快些回房去,若是又染了风寒,我定第一个守着你吃药。”
“我哪有那么娇贵,还是二哥你在嫌我,哼,我要去跟母亲说。”温若嫣佯装生气,脸上却带着一抹狡黠的笑意。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是你舍不得我,想多你留一会儿行了吧。”温旭笑着看她,故意逗弄道,“只是若再病了,我可要把你绑起来,亲自喂你喝最苦最涩的药!”
想起前面之前养病的日子,温若嫣顿时脸色惨淡,她是再也不想经历一遍。
这沈家表哥看起来一表人才,配三姐姐绰绰有余。
目的已经达到,心情霎好的她没有继续跟温旭斗嘴,乐呵呵带着白苏等人回了毓秀院。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温旭眼中满是宠溺,暗想自已那活泼明媚的小妹终于回来了。
次日温若嫣再去清苑请安时,沈老夫人脸上的喜色都快溢出来了,连带着对徐氏说话的语气都和蔼了很多。
“这件事办的不错,娴儿对宣哥儿甚是满意,惟馨你找人挑个好日子,赶在年前先把婚事定下来。”
“年前就下定,是否仓促了些?”徐氏诧异道。
眼前已经腊月,再过不了多久就是新年,这般仓促定亲,若是传扬出去只怕外面的人该说他们温家的姑娘不好嫁。
沈老夫人摇摇头说道:“不仓促,宣哥儿此次上京除了赶考便是为着婚事而来,年后就是春闱,若不早早下定,唯恐之后横生枝节。”
看来昨日的交谈令沈老夫人对沈宣有了不同于三年前的看法,这态度显然是担心沈宣中榜后会被汴京里那些好人家抢走,出现温启那般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