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沫看着一反常态的宋一舟,心里没底,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坏主意。
“你先说。”
“我见你带得有胭脂,给我一点呗!”
安沫不明所以。
“你一个男孩子要胭脂干什么?”
宋一舟指着脸上的伤,
“遮伤口。”
安沫白了他一眼,一个男孩子这么在意自已的脸,一点小伤都要用胭脂遮住,她还没见过这么注意形象的男孩。她在兜里翻了半天递过来两小盒胭脂。
“只有红色和棕色了。”
“谢谢沫姐,等到了城镇我买还你。”
“肯定得买呀,我这很贵的。”
由于是临时开灶,又等了很久,才开饭,驿站的住宿条件远比圣灵的堂口差得多,几十人的大通铺,和那些商队同住,脚气,鼾声,放屁,磨牙应有尽有,宋一舟实在睡不着,便起来想着偷偷去厨房进货,明天接着卖。
这驿站不比自家堂口,想怎么拿怎么拿,所以宋一舟蹑手蹑脚来到后厨,萝卜,鸡蛋,熟肉,只要是能吃的,见什么装什么,速战速决!很快背包就装得鼓鼓囊囊,实在装不下了。
正要返回,门口传来一阵说话声,他忙躲到一旁的柴火后面。就听一个男人说道。
“驿长说最近局势挺紧张的,二哥,要是打起来咱们怎么办?”
“你我就是火头军,怕什么,怎么打也轮不到我们去冲锋陷阵,况且翎王被软禁,兵符不知所踪,打不起来的。”
两个男人说话间走了进来。
“那小翎王可不是善茬。”
“管他呢,咱们倒是注意一下通缉令上的那两个人,一千两呢,说不定这好事儿就落我兄弟两头上了,我要去村里找小翠,这一个月可憋死我了,你关门,我先走了。”
男人解下腰间的围裙扔到架子上,走了出去。
宋一舟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另一个男人吹灭蜡烛,锁上房门,他才从窗户跳了出去,回到住处,大家都睡着了,小心将背包放到角落里,偷偷缩回了被子里。
“你去干嘛了?”
睡自已旁边的小布小声开口。
透过洒进屋里的月光,宋一舟见他撑着下巴,趴在自已边上,一脸好奇。
“偷吃的去了?”
宋一舟点点头:“什么叫偷?这叫进货,不然你明天吃什么?”
小男孩一听,躺了下来,喃喃说道:
“我付了钱的。”
“快睡觉,明天给你五折!”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宋一舟就起了床,嘴上的肿块已经消了下去,他跑到水房打了一瓢水,对着倒影,将从安沫那儿借来的胭脂抹在脸上。
他的想法是用棕色的胭脂将皮肤抹深一点,再打上腮红,那就不至于被认出来,以前在府里见那些丫鬟用过,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等到他走出水房,睡眼惺忪的安沫和王冉几个女孩子迎面走来,顿时被吓得醒了瞌睡,只见宋一舟整个脸被抹的像颗泥蛋,脸颊上两个圆形的腮红格外突兀,就像那些祭祀烧的假人,细看之下才看出来是宋一舟。
安沫愠怒地问道。
“张二苗?你这是干什么?”
宋一舟尴尬地笑了笑。
“我不是说了嘛,遮伤口。”
对面的几人持怀疑态度,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老实交代!”
“好吧,我想学妆点。第一次嘛,丑就丑了。”
说着绕开几人,往回走去。
几个女孩对他的行为不明所以,一个男孩子学妆点,只怕心理有什么问题,最后一致认为,他对自已的性别有错误的认知。
回到住处,收拾了自已的东西,队伍的大部分人已经在驿站在集结,宋一舟一路走去,引得不少人纷纷侧目,有人甚至毫不控制地哈哈大笑起来。
细狗不知道他又在闹什么幺蛾子,远远的看着宋一舟,自从二老死后,这孩子的行为确实有些反常,可能是对他打击太大了,千里前来投奔,没几天唯一的亲人就惨遭横祸,任谁都难以接受。
打马上前走到高长老身边。
“高长老,请体谅我那傻弟弟,爷爷奶奶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
高长老倒是见怪不怪了,每年去剑崖的孩子中,总有那么几个奇奇怪怪的孩子,只要不添麻烦,他也就不去管他们。
队伍集结完毕,再次出发,车輦内的氛围有些【凝重】大家有意无意地去看宋一舟,他脸上厚厚的胭脂遮住了原本的样貌,不仔细去看根本看不出来是他。
安沫鼓起勇气说道。
“张二苗,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聊聊的,和冉姐说也可以!”
王冉认真的点点头,很多人在受到沉重的打击时,往往会性格大变,甚至产生一些奇怪的幻想,比如宋一舟幻想自已是个女孩。
“我……”
宋一舟意识到有什么误会,这事他又不好解释,也不能解释,干脆将错就错,从袖口抽出昨晚安沫递给他的手帕,掩面而泣。
安沫见状,忙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慰。
“不怕,不怕,都过去了,沫姐在呢,我罩着你,大不了,以后我的胭脂你免费用好了。”
宋一舟抬起泪眼婆娑的大眼睛,果然,会撒娇的男人最好命。
“沫姐,你真好!”
安沫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还是强忍着安慰他。这时,车輦外有人问道:
“张老板,鸡腿有吗?”
宋一舟刷地抬起头来,抹掉脸上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眼泪。
“鸡腿一百文,不讲价!”
“这么黑?拿一个吧!”
就这样,宋一舟每天用着安沫的胭脂,一路翻山越岭,趟河过江,终于在地十五天的中午,队伍进了洛川府的地界,一路上渐渐有了人烟不再是荒山野岭,他的小生意也算做到了头。这半个月,他原本空荡荡的钱袋子一天天鼓了起来。
这洛川府地处南部,洛水蜿蜒曲折地穿过大地通往东部汇入不渡海,是稷国东南水运的交通要道。洛水中段沿着南越山脉急转直下,水流湍急,洛水以南,是一些部落国家,由于文化差异,加上南越山脉的天险,多年来常常偷偷渡江掠夺粮食人口,安陵君在位期间,南部国家曾经集结几十万大军压境,强渡洛水,这也是洛水大营常年驻守重兵的原因。
西仓山位于洛川府西北部,是仓山山脉的尾巴,山势险要,形成了一道通往仓州的天险,剑崖,就隐没在群山之中。
这意味着他们还得花上一个星期,穿越大半个洛川府才能到达西仓山。
在安沫的指点下,宋一舟脸上的妆容渐渐精致,若是全按照安沫的手法,宋一舟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个女孩,为了有所区别,他总是将腮红涂得比较夸张。
第七天傍晚,队伍走进西仓山下的古城,星宿城。
这里的人口密集程度远超了宋一舟的想象,车冕在宽阔的街道上,只能缓缓行走,两边人声鼎沸,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几个女孩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圣灵神教作为每一年都带弟子进入剑崖的教派,星宿城里设有堂口,他们直到华灯初上才来到堂口门前,下了车輦,经过二十多天的长途跋涉,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疲惫。
宋一舟注意到街道上的人穿着各式各样的教服,很大一部分都是远道而来闯剑崖的教派弟子,本地的人除了商贩,街道上少之又少,相比之下,他们本地人更像外乡来的。
堂口的白袍教徒轻车熟路地给他们牵马,取行李,忙得不可开交,高长老将所有人集合在院子里。
“一路上大家都辛苦了,咱们休整两天,到时候剑崖一开,咱们再进去。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不要惹事儿,尽量避免冲突。”
堂口的房间很多,教会早早的安排好了房间,选中进入核心区域的宋一舟,小布和另外那个十一岁的男孩住一个房间里,那少年沉默寡言,一路上尽管安沫一直尝试和他交流,这家伙如同哑巴一般从不搭话,所以没什么存在感。
饭后,宋一舟在铜镜前补妆,刚才解散的时候细狗说一会儿带他出去逛逛,毕竟进去以后不一定有机会出来了。
小布忽然跑过来。
“二苗哥,带我一起呗。”
宋一舟点点头,就听门外有人敲门,安沫喊道。
“张二苗,走,给我买胭脂去。”
“不是说免费的吗?”
安沫推门走了进来,见他在铜镜前摆弄胭脂,熟练地接过盒子,自然地给他化起妆来,身后的王冉一路上都没做评价,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
“我不管,你这段时间赚那么多钱,给我买两盒怎么了!”
说话间,细狗走了进来,见到此情此景,有些头大。
“你干脆将头发放下来梳成女孩模样,这样和你上街我们也不会太尴尬!”
宋一舟闻言,一拍脑袋,对呀,自已怎么没想到,出丑都出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步。
“对呀,沫姐,给我梳个头吧。”
安沫倒为难了,她一直以来都是有人服侍梳头的,王冉见状,拿起梳子。
“我来吧。”
木梳从宋一舟的黑发间缓缓划过,如春风拂动柳枝,不多时,宋一舟宛然如深闺少女,竟比安沫多了几分大小姐的气质。
安沫看的呆了,这张二苗举手投足间哪像穷苦人家长大的孩子,凑上前来,阴阳怪气的叫道。
“二苗姐姐,陪妹妹逛街去吧,咱们去淘些胭脂水粉。”
宋一舟站起身来,有模有样地伸出胳膊,二人挽着手就朝门外走去。
“走吧,姐姐陪你。”
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前后一起走出了堂口的大院,大街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一行人毕竟都是从大城市而来,只对一些有特色的商品停留查看,很快来到专卖胭脂水粉的小店,王冉陪着安沫走了进去。
西狗看着大街上的车水马龙说道。
“这些外乡人,有一大半会留在山里,包括你们。”
宋一舟看出他的担忧。
“如果明天就要死去,咱们就好好珍惜今天,更何况,我相信我能出来!”
细狗点了点头,他和宋一舟认识时间并不长,只是同为张家二老收留过的孩子,他又年长,所以他觉得自已应该照顾宋一舟,但是这人的行为举止让他琢磨不透,感觉他身上藏着不少秘密。
“二苗,西仓山上有个古老的庙宇,那口老钟一响,剑崖入口大开,光是入口,就会死不少人……”
“狗哥,咱们今天就不说这些了,好好玩儿一会儿,等到明天再说不迟。”
宋一舟说着,转身跑进了胭脂店。
“安沫妹妹,我觉得这款比较适合我,你觉得呢?”
“嗯,姐姐用这个颜色真的很漂亮呢。”
…………
相比于二人的坦然,王冉显得有些局促,她从来没用过这些东西,面对老板的推销,只不住地点头。
小布蹲在一个烤肉摊前,逗弄着捡肉吃的流浪狗,整个画面是如此的和谐美好。
等到几人挑好东西结账,宋一舟直感觉肉疼,这些东西本就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几小盒花了自已二两多银子。
走出店门,只见细狗和小布买了烤肉,一起蹲在那小摊边逗那流浪狗。
“哟,这几个小美人胚子,真是太对我朱爷的胃口了。”
宋一舟寻声望去,只见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上来几个人,身着蓝色服装,倒不认识是哪家的教派,言语粗鄙,不堪入耳,说话的是一个胖子,十八九岁,肥头大耳,一脸贱笑地看着他们。
王冉眉头紧锁,看得出来十分厌恶这种人,安沫心直口快,开口就骂。
“滚开,死胖子,不要扰了本小姐的兴致!”
说着拉起宋一舟和王冉就要走。
那胖子边上的小厮闪身上前挡住他们的去路。
“唉?别走呀,我们朱少爷眼光可高着呢,能看上你们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宋一舟向来对这种欺男霸女的人深恶痛绝,对方高出自已大半个脑袋,他将安沫往身后拉了拉腾出位置,忽然跳起来,抬起巴掌猛地就呼在那小斯脸上,响亮的巴掌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好狗不挡道!”
那小厮捂着脸转头对那胖子说道。
“少爷,我……”
那朱少爷一把将他拉到旁边,走上前来。
“没用的东西,这么辣!我喜欢。”
体型差距太大,宋一舟往后退了几步,故作娇柔,夹着声音说道。
“少爷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姐妹呀?你那家丁的脸都把我的手撞疼了。”
他这矫揉做作之态,直看得二位少女直起鸡皮疙瘩,这让本想上前的细狗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
那少爷一把抓着宋一舟的手,轻轻抚摸着,不断吹气,一脸猥琐。
“打疼了呀,爷给吹吹,爷更喜欢你,爷有钱,咱们交个朋友?”
说着回头对那小厮说道。
“快,掌嘴!”
小斯倒是听话,抬起手自已扇着自已的巴掌,一边扇一边道歉。
宋一舟见状,抽回自已的手。
“这样好了,本小姐今天心情不错,你学三声狗叫,我就答应你。”
那朱少爷倒是能屈能伸,抬起双手,伸出舌头作小狗状。
“汪汪汪。”
学得倒挺像,小布身边的流浪狗都跟着叫了起来,引得围观的众人哈哈大笑。
“真恶心,你他妈脑子是让淫虫啃掉了吗?”
忽然,人群中走进来几个黄袍少年,为首的十八九岁,背负长刀,腰配短剑,胸口处刺绣着一个黑色的【陈】字格外扎眼,细狗见状,不再看戏,闪身站到宋一舟旁边,将两个女孩护在身后。
那朱少爷在女人身上能屈能伸,不代表就是个善茬,顿时收起笑脸,转身盯着说话的少年,恶狠狠地说道。
“有本事再说一遍?”
作为门派少主,什么时候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陈家少年目露凶光,不想和他废话,抽出腰间短剑,引得众人惊呼,只见那短剑上笼罩着一层金色雾气,若有若无。
“剑士?不满二十岁的剑士,这是哪家的少年?”
“不渡海陈家,这是他们家年轻一辈的翘楚,陈楚河!”
“听说这小子心狠手辣,比他那扒皮鬼八叔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一舟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果然,这人有实力,话都不用自已说。
那朱少爷脸色青一阵绿一阵,经过心理挣扎,默默让到一边,他只是个剑客,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陈楚河走上前来,高傲的头颅甚至不愿意低下头来看这些比他身高比他矮上很多的少年,俯视着宋一舟,这是个会让眼睛很难受的动作。这小子有着和他父亲陈冕一样高挺的鼻梁。身高的差距让宋一舟只感觉他在用鼻孔看自已。
“张二苗,细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