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栩知道,金铭军效率低下并不止是管理者的问题,更重要的是管理机制的僵硬和落后,他自然会改革管理制度,但是管理者也绝对脱不开关系,驻守在宸都的金铭军安逸太久了,任何一汪清池,长时间不流动、不清理都会逐渐变成一滩死水。
丞相大人拿着紫鞭,一步步走在集结站好的城内金铭军小队长们面前,他准确地叫出了每一个人的名字,并逐一说出他们曾经犯过的或大或小的错误,大部分人都被训得体无完肤,少数几个更是直接革职。
这种底裤都被掏没了的感觉让在场所有人哀戚又畏惧,生怕自已那点见不得人的小秘密被丞相浅色的薄唇冷不丁吐出来。
但好在枭丞相并没有那么恶趣味,对于这些人私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既不违反律法、也不影响公务,他虽然知道但没兴趣去多管闲事,在统一骂过所有人后,丞相向他们下发了新的管理制度。
枭栩将城内金铭军全部重新整合,情报、治安、纠察、突发事件响应等各职责分立部门,将整个宸都按区域划分,减少每个小队的巡逻区域来保证巡逻效率,每半个月各小队更换巡逻区域,所有金铭军包括队级以上官员,月末必须经受考核,不合格者轻则惩罚,重则淘汰,但是与此同时,在月末考核中表现出众或是日常工作中有功绩的,也会有丰厚的奖赏……
一整套规矩下来,在场众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有高兴这套管理规则可以提升城内治安和金铭军效率的,有努力想要得到月末考核的丰厚奖赏的,也有感到这套新规矩太过束缚且对自已不利的,但是他们不敢怒更不敢言,枭栩也不在乎他们,这些不能接受改革的人迟早会被驯服或者淘汰。
丞相挑了几个之前调查过各项能力人品都不错的人负责整套制度的整改和施行,而对于整件事的总负责人……
“匪石,这个司长就由你来当。”
瘦挑的年轻人受宠若惊地听到丞相叫了自已的名字,来不及高兴自已突然从一个小队长变成了总负责的司长,立刻躬身接任:“下官定不辱使命!”
匪石之前就跟着枭栩去过林州处理水患和疫情,当时枭栩就注意到了这个青年,办事认真负责,性格开朗忠厚,对待灾民非常温和细心,丞相很欣赏,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提拔一下,给这些新血液更好的职位和待遇,让他们创造更大的价值。
……
处理好金铭军的事,枭栩本想着回去找张之江谈谈有关于殿试的一些事务,但是当他回到那边时,牧鸿志却告诉他,张之江已经先行离开了。
“张司使大人好像是有什么急事吧,匆匆忙忙地就走了,脸色不是很好看。”牧鸿志挠了挠脑袋,如此说。
“这样么……”不打招呼就离开不是张之江的性格,但可能是真的有什么突发事件吧,左右也就是些琐事,没那么着急,枭栩便先作罢,“那我也就不打扰牧司呈工作,先离开了。”
“下官恭送丞相大人。”
……
将入四月,天气是一日比一日暖和,人们身上的衣服也逐渐减薄,殿试定在了四月初五正式开始,即将到来的决定命运的考试让整个宸都的学子都陷入了紧张掺杂期待的情绪里,连带着整个宸都的氛围都变得严肃起来。
今年殿试,主考官是中央丞相枭栩,副考官是左司使张之江与国师空尘,帝王也会在殿试最后的问答环节露面向考生提问,最后由帝王点出今年的文武状元、榜眼和探花。
这是枭栩第一次作为主考官主持科举,往常那些靠关系或是作弊就能中榜当官的家族有点摸不准这位枭丞相是什么意思,但是无论怎样,送点东西总是不会出错的,于是在这几天,悄悄送到丞相府的礼品都快把前院都堆满了,金银珠宝中总是夹着一张写着某位考生姓名的枝条。
而对于这些财宝,枭丞相照单全收,而那些写着姓名的纸条,枭栩也没有直接撕掉,而是叫絮雪仔细收好,肚子里的坏水儿一股股往外冒。
今年的天热得早,柳絮在进入四月的第一天就小范围地纷飞起来,那些拿不定主考官意思的大家子弟之间,突然开始流传起了一套秘密题卷。
“这……你真的确定这套就是今年考的题?”
“错不了!”那人拍着胸脯朝他保证,满脸自信:“这可是我姑姑的侄子的舅奶奶的三孙子……的姨娘给的!她有亲戚在那位家里伺候呢!”男人神秘兮兮地用头示意了一下丞相府的方向,“你不知道,我家可是没少悄悄往那儿送礼,就盼着那位大人发发善心,这不,成啦!绝对保准的!”
男人将那几张纸拍得呼啦作响。
被对方说得动心,而且想起自已家里也没少送东西,男人很快就相信了,都不敢叫仆从过来,自已费了一番力气抄写好一份儿,仔细塞在枕头底下,这才心满意足,高兴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好兄弟,多亏了你!走,去醉红阁,我请!”
这样的场景重复在宸都的各地各处。
而与几位关系还不错的友人在一同讨论温书学习的徐观雪,也见到了这样一份“秘密题卷”。
“你说——这是今年的考题?”徐观雪眼底冷得快凝冰,手里捏着这几张薄薄的纸张,心底微沉。
“他们都这样说,”那拿出这份题卷的青年犹豫不决,迟疑道:“说是因为他们向那位大人送了很多礼品,于是大人发了善心……”
徐观雪轻眯双眼,“这个是只在大家子弟间流传,还是……”
青年明白了徐观雪的意思,回答道:“有些平民出身的,若是出得起价儿,或是发誓效忠,也能拿到。”
徐观雪沉默思索。
“冬楼,你说这东西,可信吗?”另一个男子紧皱眉头问道,如果这东西是真的,那可真是……
“本来以为这位枭丞相当主考官能带来些变革,结果还是这样……!”一个出身一般的学子悲哀地垂下头,心底的希望即将再次碎裂。
“不,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徐观雪突然说道,打断了学子的愤世嫉俗。
“冬楼,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观雪将那几张纸折叠撕开,用火折子烧成了灰,抬起眼眸扫视一圈,说:“若是你们信我,就回去好好备考。”
“今年的殿试,会很‘特殊’的。”
几个友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徐观雪的意思,但是心底各自有了思量。
……
就算拿到了“考题”,肚子里没几两墨水的纨绔子弟们也写不出好文章,于是在宸都一个偏僻角落的小院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一份八百两!真是漫天要价!”纵使是他们这些富裕人家,突然拿出八百两就为了买一篇文章,也是要肉痛一阵子的。
“这可是为了让你拿好名次的文章,写得这么好,每个人还不一样,兄弟,不亏的!”身旁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等你中了榜当了官,区区八百两,几个月还不就回本了?”
男人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也就不抱怨什么了。
因为位置原因,阳光不太透得进来,整个小院都显得阴冷冷的,甫一进来都容易打个喷嚏。
坐在小院中央的人用斗笠和袍子遮住了整个身体,也不说话,只有人拿着八百两的银票或者整箱的银子进来,才轻飘飘地扔过去一篇写好的文章。
态度非常一般,要是搁在往常这些被惯坏了的少爷们指定受不了,可是这种大事他们马虎不得,接着那张纸看到上面写得自已看不懂但是貌似非常厉害的文章,再看看跟其他人的都不一样,这就满意地坐马车走了。
不少人走之前,还多给那人几百两银票,就为了封好对方的嘴,斗笠人也全部心安理得地收下。
一直到夕阳落下,小院才彻底安静下来。
坐在小院中间一天的人站起来,晃了晃脑袋,打了个手势,小院的各个角落就嗖嗖嗖蹦出来十几个黑袍暗卫,二话不说就开始搬运院子里堆满的装满白银的箱子。
斗笠人优哉游哉走出小院,登上了一辆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马车,马车内有人正在等她。
“辛苦了,”聆风温和地笑,从身旁的食盒里拿出还热着的鸡汤盅,“快趁热喝,落花炖了很久呢。”
“呼~”絮雪把头上的斗笠摘下,把厚重的袍子也解开,笑嘻嘻地把怀里一大包银票递给聆风,“聆风姐,快看!”
“这么多!”纵使早有预料不会很少,但是见到这么厚一叠银票,聆风还是震惊了一下,接过来慢慢数着,“一千两、两千两、三千两……”
“还不止呢,有些人是拿的整箱的银子,我叫暗翎卫们给搬到板车上拉回去了。”絮雪端起桌子上聆风给她盛好的鸡汤,入口一阵鲜美。
“这可真是没少赚。”见到这么大一笔银子,聆风也高兴,将这些银票放在暗格里。
“一切都不出主子所料,计划正在顺利进行。”
“哈哈,只要想到未来那些白痴们发现自已费了这么多钱,绕了这么大一圈,最后什么也没得到的恼怒样子,我就忍不住想笑。”絮雪差点一口鸡汤呛到自已。
聆风不赞同地睨了一眼絮雪,意味深长地笑,“怎么会什么也没得到呢?”
“他们会得到自已该得的东西的。”
好戏,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