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小星
秦笙对谢泽漆是又爱又恨,爱他的桀骜和一身皮囊,恨自然就恨这郎君眼里心里都没有她,上门只为给我送烤鸡,于是便又瞪了我一眼。
不用她说,我都知道她心里又在骂我是狐媚子。
偏此时谢泽漆又问:“秦二小姐,你若是眼睛不舒服,便叫个郎中上门看看,没得一天到晚翻白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娘子有什么不满。”
郑氏连忙打圆场:“世子爷提醒的对,笙儿这两日是有些眼睛不适,已看过郎中也开过方子了。”
她知道谢泽漆的脾气,因此便顺毛捋,谢泽漆果然一点头,不再发作。
他对着秦伯远一拱手:“今日前来,除了给我娘子送烤鸡外,也是要恭贺秦大人高升啊。”
秦伯远红光满面,嘴上还要说:“这是从何说起?”
“我前日在圣上面前侍候,他与我打听过秦大人,圣口玉言夸了忠勉二字,又问了你的职位和年限,显见着是要把你动上一动,听闻都御史三次乞老,圣上已经准了。”
谢泽漆说到这些事情时,倒是很有几分稳重之态,也因此更给秦伯远添了些信心:“我看,升职一事,是八
九不离十了。”
秦伯远升职,对在场所有人都算得上是好事,因此人人欢欣,只有我脸上笑着,心里却在暗嘲。
现在有多高兴,到时哭得便会有多大声。
被谢泽漆的突然到访打乱了心神,在场人都忘了秦府大门那里还有对母子在等,是门房职责所在,因此不得不苦哈哈提醒:“老爷,那对母子……”
秦伯远已经与谢泽漆天南海北的聊上了,乍一听门房出声,脸上现出几分货真价实的迷茫,没等他反应,谢泽漆一拍脑门:
“对了,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见众人都看向他,谢泽漆指着门口道:
“前些时日我得了一匹烈马,本以为已经驯服了它,却没想到行至闹市,那马儿又开始不服管教,还差点伤到人,马蹄下的孩子叫文朗,因着这份缘故,我多留意了他几分,眼见他面上竟与秦大人有几分仿佛。”
秦伯远直愣愣的呆在原地,脸上一片空白,似乎很有些不能理解谢泽漆的话。
谢泽漆也没管他没给回应,自顾自说了下去:“我把他送回家,发现他家里就一个娘亲在,孤儿寡母好不可怜,还老是被周遭调皮的孩子笑话,说他是没爹的孩子。”
“这我哪里忍得了?”谢泽漆一拍桌子,“起初我追问他娘,那妇人只哭着不肯说,后来又言明自己是外室,别居在此是怕府里的大夫人发火,我略施小计一查,才发现……”
说到这里,他嘿嘿一笑:“才发现竟然是秦大人在外收的小星。”
郑氏与那一双儿女脸色发黑,秦伯远的脸色就好看了,五颜六色的,我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赶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将笑声压下去。
秦伯远还要强撑着君子模样,嘴硬道:“世子爷好会玩笑,我却不知……”
我猜谢泽漆就等着他说这话,因为他兴奋地坐直了身子双眼发亮道:“真的?可我的人去走访时,却问出上月初三,初十,这月初五,都有位与秦大人相貌身材仿佛的男子造访小院。”
不等秦伯远否认,他又说:“我也问过门口的贩子,这几个日子你确实一顶小轿出了门,难道不对吗?”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秦笙怒瞪着我,我赶紧拿手帕挡住脸:“真是有辱家风!我、我实在听不得了!”
老丈人置外室叫女婿查了出来,还在正室与儿女面前抖落开,的确是顶顶丢人的大事。
秦伯远看上去似乎已经放弃了思考,他木呆呆坐着,听谢泽漆继续说:“我猜那女子怕是没多少见识,不知道郑夫人是多么温柔慈爱的人,便说服了那母子,带他们一起上门,也好叫文朗不再被人笑是没爹的孩子。”
“满京城里,哪家当官的老爷没有一二妾室,秦大人无需挂怀,令夫人的贤名人人皆知,我相信她不会因为一个妾室就生气的,也绝不会伤害那对母子,是吧夫人?”
他看向郑氏,此时便是郑氏咬碎了牙,也要微微一笑咽下去。
她是做惯了大度贤良的人,轻言细语开了口:
“世子爷说的正是,老爷如此,倒是叫妾身无地自容了,若是传将出去,不知情的人还当妾身是什么河东狮呢,只是一个妾室,秦府这么多间屋子,给她个容身之所又如何?”
秦伯远惭愧一笑,低声道:“是我小人之心了。”
在这当口,谢泽漆扬声对着门外喊:“听见了吗?郑夫人说了,她宽容大度的很,府里有你们的容身之处!”
随后,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门口走进了一对母子。
那梳着妇人发式的女子不过双十年华,青春貌美,紧紧拉住的儿子五岁上下,一眼看过去,正是机灵可爱的年岁。
“我人都进来了,这对母子还被拦在大门外头也太可怜了些,我便一并带进来,总归是秦大人的儿子,我未来娘子的弟弟,也就是我小舅子,我多照顾两分也是应当的。”
谢泽漆好像在表功似的。
秦笙已经气得火冒三丈,恨不能冲上去撕了来人。
我翘了翘唇角,露出了转瞬即逝的冷笑。
十余年同床共枕,郑氏是什么货色,秦伯远岂会不知,只是她对上对下都拿得出手,这才容忍了她在府里独大。
若不是忌惮着她的手腕,秦伯远又怎么会将这外室一养几年,就是死活不带进府里来?
秦老爷与郑夫人伉俪情深,实乃京中佳话,可其中有多少脏的臭的,就只有这两人心知肚明了。
正如谢泽漆所说,这满京里的达官贵人,有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就算是我身旁古里古怪的世子爷,成了亲以后,怕不是也会满府莺莺燕燕的养着罢,总归世上男子皆薄幸,这些年我见得多了。
好就好在我与阿娘并不相同,我既不会因夫君变心而心碎流泪,也不会被冤枉便自我封闭十年,乃至最后郁郁去世,连女儿的呼唤也不听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