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水院内
京墨正端着煎好的药进屋,屋内的景雁白正靠在矮桌前跟自已对弈。
这几日寒水院内的吃穿用度可谓是从未有过的好,京墨这些年只听说过景府的云州首富称号。
但是他从来没有亲自感受过这“富”的程度,现下那真是有种终于开了眼的错觉。
景雁白这次的病虽然严重,但是奈何药材膳食用的都极其讲究。
这才过去几日,病症已经基本消散。
他又整日待在院中,连出房门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所以此时精神看着还算不错。
见此场景,京墨真是忍不住对容祈年生出感激,若不是容公子这般袒护,他们公子不知还要受多少罪。
他将药碗放到景雁白的面前,又拿出一碟精致糖蜜糕,搁在一旁。
景雁白习以为常的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然后自然地拿过旁边的糖蜜糕吃了起来。
这还是回府那日,容祈年在京墨耳边千叮万嘱的事,他虽然纳闷但还是照办了。
他也没想到这几日观察下来,景雁白还真有这个喜好,自已愣是这些年一点都没发现。
此时,院门处忽然响起敲门声,京墨本以为又是乌姨娘送来的下人,他不耐烦的抱怨一声。
“这群人真是跟狗皮膏药一样,谁不知道他们送来的根本就是眼线,每次打发后还不死心。”
景雁白没什么反应,只不过眉头也是微不可察的皱了下,但还是示意京墨前去瞧瞧。
自那日景雁白回来发现院中的下人跑光后,便不愿再让其他下人进寒水院伺候。
其实他主要是不想被监视着过活,原本他也是不在意这些的,可是不知为何现在就想生活的自在点。
京墨得到吩咐后不情不愿的还是去开了门,出乎意料的是院门口站的只有一个侍女打扮的人。
京墨有点诧异,正想主动开口询问,那侍女自已就一五一十的把来意说了出来。
“老夫人派我来请公子去前厅处理事务,不知公子可在?”
京墨更加惊讶了,这种事几时让公子插过手,该不会是有什么陷阱等着自家公子吧。
他秉承着防患于未然的想法,他清清嗓子试探道。
“这府中事务不是一向由乌姨娘管理,再不济还有老夫人和老爷,怎地这回需要公子过去主持。”
侍女此时神色开始有些着急,不过还是强装镇定的把情况简单交代了几句。
“不是,这事乃是家丑,乌姨娘牵涉其中,老夫人已经险些被气晕过去,赶巧老爷今日也不在。”
京墨也没法分辨侍女所言真假,但是老爷不在不应该是正常的嘛,他在才是真要出什么大事了。
不过他还是让侍女在原地等着,自已进屋告知景雁白此事。
景雁白听罢,也只是吩咐他把披风拿过来,然后自顾自披上,朝院门外走去。
前厅并离寒水院有点远,京墨为了给景雁白准备暖炉稍慢了片刻,等他追上把暖炉递过来的时候。
景雁白拢在披风中的双手已经冰凉一片,他心想这要是让容公子知道了,说不定会骂自已没用,连个人都照顾不好。
等他们三人到达前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乌泱泱的一堆人,景老夫人闭着眼被嬷嬷扶着靠在椅子上。
看到景雁白的身影,跪在地上的景栖月泪眼朦胧地抢先转过头对他道。
“兄长,你一定得为我做主呀,我真的不是故意划伤大姐的。”
此话一出,景雁白和京墨的视线才看向跪在另一侧的景若秋,脸上赫然有一条血淋淋的伤口。
不深不浅的伤口正好从眼尾延长到唇角,要是再长一点估计嘴唇都得被划开,京墨都担心她以后用食都成问题。
京墨这才感受到整个前厅的气氛有点凝重,他开始意识到搞不好丢给景雁白的真是个烫手山芋。
景雁白没有理会景栖月的话,在场不知道内情的人都能看出来,她刚刚真是玩的好一手恶人先告状。
他来到老夫人近前,躬身行了一礼。
“祖母,你可有大碍。”
景老夫人这才缓缓睁开那双浑浊夹杂着深沉的眼睛,望着景雁白,有气无力地开口。
“雁白,让他们给你交代下原委,祖母身体撑不住,今日之事就全交由你处理了。”
说完也不管景雁白是否答应,像是支撑不住般又闭上眼睛。任谁也看不出来她到底是不是装的。
反正在京墨看来烂摊子就是甩景雁白身上了,这老夫人还真是个睚眦必报的主,不愧是景府的当家人。
乌姨娘见景雁白转身,想抢在其他人前头说清此事,景雁白却摆摆手拒绝了。
“你来,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一遍,不要有半句隐瞒。”
他扫视周围一遍,看似随机在正厅里唤了一名小厮上前答话,但等那小厮站到景雁白面前的时候。
在场的其他人却都认出来,小厮名唤闻缇,前两日刚被买进景府,安排在灶房打杂来着。
他纯属是不小心被连累的,本来今天去送茶水的是灶房内另一个婢女。
但是很不巧她临时被叫走了,管事的嬷嬷就指派他前来送茶水,他怎么也没想到能碰到这种事。
可事到如今,他还能做什么,只得不加掩饰得将事情原原本本的阐明。
此事其实根本就是闺阁女儿家争风吃醋的小事,后日就是上元佳节,乌姨娘想给自家女儿添置身新衣。
她虽不是景府的当家主母,但毕竟是有掌家权的,不想落个厚此薄彼的名声。
因此就将布店掌柜裁缝请到府中,为三位小姐裁量衣裳尺寸,可她没想到反把自家女儿景栖月搭了进去。
在选料子时,景若秋和景栖月都看上了西域进贡的蚕丝料子,然而这料子昂贵仅有一匹。
两个人就争的不可开交,眼瞅着她们就要打起来,景惜宁就劝阻景若秋,景栖月的年纪小,作为大姐就让她几分。
然后把自已挑中的云锦蜀绣给了景若秋,两人这才作罢。
但没成想她们又选中同一副头面,景栖月作势要抢,那景若秋也不是省油的灯,直接就扭打在一起。
景惜宁上去阻拦却被推到了一旁,景栖月见自已打不过。
情急之下,她不知道从哪里搞来只簪子,上去就划伤了景若秋的脸。
顿时在场的人都吓住了,急忙将两人拉开。
最关键的是此事是当着裁缝掌柜这些外人的面发生的。
要是传出去,估计整个景府小姐的名声都得败坏,以后也别想再出嫁。
闻缇顶着乌姨娘等人杀人般的目光,说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从他脸上看不到任何的畏惧或压力。
景雁白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然后挥挥手就让他在一旁等候。
随后目光落在景若秋的脸上。
“长姐,雁白认为此事你二人皆有错,而且你身为长姐,按理说应该谦让姊妹,但你确实是吃亏受伤害的一方。”
景若秋满脸的泪水掺杂着血迹,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凄惨异常。景雁白顿了顿接着道。
“作为补偿,你只管好好养伤,不需受到惩罚。这样你可认同?”
她还没有开口,那边的景栖月就站了起来。乌姨娘都没来得及阻止,她整个人就要扑到景雁白身上。
京墨看她的架势像是会把自家公子带倒在地,可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倏然,一道身影挡在景雁白面前,把景雁白牢牢护在了身后。
只见下一秒景栖月自已就倒在地上。
在场的众人都震惊在原地,他们没想到景栖月竟然嚣张到对景雁白动手,他再怎么不受宠也是景府明面上的嫡子。
让他们更没想到的是怎么最后倒下的只有景栖月一个人。
那个小厮是何时闪到景雁白面前的压根就没人看清。
只不过新奇的是这么大动静,景老夫人居然连眼睛都没睁,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
乌姨娘是最先在这混乱的场面里清醒过来的。
她匆忙上前将自已女儿扶起,然后硬拉着她跪倒在景雁白身前。
“雁白,是栖月不对,做错了事不认错,还想要跟自已的兄长起冲突。”
景栖月想争辩,却被乌姨娘掐住掌心,她言辞恳切的哀求。
“你就看在她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原谅她一次,我日后定会好好教导她收敛自已的性子。”
闻缇微微侧身,露出了景雁白半个身子,景雁白站在原地没动,语气听不出半分喜怒。
“姨娘言重了,本也没对我造成什么影响,至于今日之事,就罚栖月跪七日祠堂吧。”
景栖月听到后又要动作,一直站在景若秋身边的月姨娘突然出声。
“她把若秋的脸划成这样,只罚跪七日未免太轻了,雁白你这心也太偏了。”
她是青楼出身,但是最早进府的姨娘,当初也是因为怀了身孕,又得景聿风宠爱才得以被抬进府。
景雁白看向她“那姨娘是觉得把她打一顿,或是直接赶出家门,还是…”
月姨娘被他的话吓得噤若寒蝉,怕他再说出什么让自已被乌姨娘记恨,赶忙闭嘴不言。
不过此时的乌姨娘注意力全部放在阻拦景栖月身上,压根没那个心思去管她。
她见厅中忽然安静下来,欲言又止,景雁白不等他主动开口便道。
“姨娘不用担心,既然这次争端本就是因上元夜而起,那就先等过了上元节再让栖月罚跪吧。”
乌姨娘听罢自是惊喜不已,景栖月虽然依旧愤愤不平,但还是妥协了。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老夫人的声音骤然从众人背后响起。
“既然此事解决了,各位就回自已院中去吧,雁白,你留下。”
京墨心中终于禁不住吐槽,老夫人这醒的还真是及时,得罪人的事让别人干完,自已再充当做主的。
等众人散去,老夫人再度开口。
“ 雁白,你这身体还未痊愈,就让你过来解决此事,祖母很是心疼,正巧,城南那处庄子最近要收租,以后便交由你打理吧。”
她说完就摆摆手想让身边的嬷嬷搀扶她离开。
怕也是清楚什么好庄子正月过半,还没收上租子。但景雁白只是淡淡应声。
“好,祖母慢走。”
景雁白没有急着走,而是望向在厅外候着的那名小厮闻缇,身影到他近前时猝不及防的开口。
“若让你从今以后跟着我,你可愿意?”
京墨矗在原地,公子不会嫌弃自已,决定重新找个小厮伺候吧,他想上前阻止,就听那小厮就开口道。
“小的闻缇,愿跟随在公子左右。”
于是回寒水院的就变成了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