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林香他们出得宫来,天已经黑了。
车身上挂着灯,她坐在车外头手里也举着一盏灯晃啊晃。
寂静的道上没人说话,只有马蹄声哒哒响。
羿宁琛掀开帘子和她说话:“怎的不说话,被陛下吓到了?”
她回头看他,先是摇头后又点了点头,半开玩笑对他说道:“圣意难测,感觉颇有几分惶恐。”
他一时没应。
就在她转过身去时,就听他说:“你不需要去揣测什么,凡事发乎于本心发乎于真意,你赤诚地做你自已即可。”
末了他又补充道:“你现在做得就很好。”
她于是转过头冲他笑笑,没说话。
她问起了别的:“您会罚他们么?”
她说的是府里那些去孟家帮忙搬嫁妆的侍卫。
“陛下都判他们无罪,孤自然不会罚他们。”
不过无规矩不成方圆,回头依照府里的规矩该训诫还是要好好训诫一番。
放下帘子前他又说道:“等会儿你直接回祈家,此番去迟县,恐怕要在那边过年了。”
“好。”
她将他平安交到管家手上,抬眼看去她的那些同仁们都在不远处晃。
有人晃拳头有人摆出自已结实的大臂膀,看着她龇牙咧嘴怪模怪样,神情得意不已。
阮林香被逗笑,冲大家遥遥一抱拳,表示她领了大家的情,先谢过诸位啦。
“咳嗯,你先回去吧!”羿宁琛看他们几看,然后开始赶人。
他看着那些此刻格外活泼的侍卫们,脸上笑意加深。
“皮痒了这些人。管家,今日但凡去孟家闹事的人,叫他们将府规戒律每人抄50遍,明日一早孤要看。”
阮林香大惊,连忙移到他身边问:“您不是说不罚他们么?”
“怎么你也想抄?”羿宁琛看向她:“说来也是,这些人都是帮你出头,那你就多抄点,抄个一百。。。”
“不不不,我我我这就走了,您回见。”
她将手里的灯往管家手里一塞,拔腿就跑,至于身后同仁们的哀嚎声,只好装作听不到了。
在心里对他们说声对不住,诸位道友,贫道先跑一步。
羿宁琛看她跑得飞快,也抿嘴笑了笑。
心说,嗯还行,胆子还在。
她虽然交出了灯,于黑暗中不太好行走,但她熟路。
且一路往祈家走去,路过的各家门外都点着灯笼,刚好能借着别人的光回祈家。
才到家门口于黑暗中冲出来个人来,口中喊道:“香姐!你怎么才回来?”
是小成,他也不知在门口候了她多久。
她连忙收回扔人的架势,和他一起进屋。
“香姐你不知道,今日我们可威风了。”
哎哟哎哟,我都知道啦!
不过她没打断他,这件事在陛下那里听得太严肃了,还是小成说得有意思。
他边说边比划,将事情说得鲜活有趣,阮林香听得嘿嘿直笑。
屋内点着灯,一家人都围坐在桌上。
桌上有冒着腾腾热气的热锅,大家显然也等了她很久。见到她来,纷纷叫道:“阿香快来。”
“哎~来啦。”
今日吃饭气氛空前的好,除了孟祈氏偶尔有些许晃神,其他人都格外活泼、话多。
她于是也忍着没说陛下对孟家的处罚。
饭后只有他们三人时,她才说了宫里的事。
听闻夫君被降爵、儿子被夺官,孟祈氏沉默良久。
片刻后祈老说道:“也好,做官先做人,他若沉得下心来修炼心性,也不是没有再入官场的可能。”
京城说大也很大,说小也很小。
孟乔德若是经营出了名声,自然有人重新推荐他进官场,到那时或许还能再上一层楼呢。
听他这样说,孟祈氏总算舒服了些。
不管何种情况,母亲对孩子天然就多了许多担心。
后来等她听阮林香说不日就要去赈灾时,又急得为她担心起来。
一时筹谋着要为她备吃备穿,一时又担心天气恶劣,她会受苦受冻。
“太子府没人了么,怎的叫你一个姑娘家的去?”
再说了这大过年的,也不让人一家团圆,且这是他们团圆后的第一个年,天家未免也太不懂得体恤人了。
孟祈氏也不是复杂的人,阮林香一下就看出了她的不快。
她眨眨眼,大言不惭说道:“那自然是我比他们更有用喽。”
“只要殿下敢用我,那我就去!”
孟祈氏本来有几分不赞同,但一接触到她格外亮的眼神时,顿时哑了口。
“就是,你只管大胆去,家里有我在,你不需要担心什么。”祈老也喜欢阮林香那股精神劲儿。
加上女儿回家,他心情更是好上加好:“这几日就叫你娘和成嫂多煮些你爱吃的菜,”
孟祈氏也跟着说:“是呢,还有外出要准备的一切,哎哟,时间未免太仓促了些。”
“也不知外头是什么天气?路上好不好走?有无危险。”
这可真是的。
她虽然有几分抱怨的样子,但情绪明显不一样了。
絮絮叨叨忙忙碌碌,充满了鲜活的人气。
阮林香在一旁听他们说,他们口里说的都是自已,处处都在为自已担心、打算。
她将身体往更暗处藏了藏,心里头有几分无措之感。
她想说你们不必为我忙活,殿下那里自会准备好一切。
但她内心深处也有几分享受被人惦记的感觉。
于是自私的没有开口阻止。
外头敲梆子的声音一声声传来,听动静都是四更天了。
羿宁朝抓着张正泉最后叮嘱道:“务必想尽一切办法杀太子于赈灾途中。”
“他死你才能回,他若活着,你也不必回。”
这时他看张正泉的眼神尽是冷漠,那里面对他似乎也没有多少兄弟情分。
张正泉虽略感到有几分不舒服,但仍点了点头。
“那殿下,咱们带回来的人?”
原来他们这回进京还悄悄带了三百精锐,怕引人注意,都是分批次进京,此刻都藏在羿宁朝安排的山谷中。
“让他们老实待着,等需要用时,本殿自会安排他们做事。”
这次不管羿宁琛能否逃出生天,他都会弑父登位!
他心中一直在为错失上一次的弑父机会而懊恼。
上回明明他们一派的人都围住了皇宫,也控制住了皇帝。
是他错估了形势,以为羿宁琛必死所以心中得意忘形。也是因此,他突发良心,想要堂堂正正登位。
结果呢,迎来的不是登位诏书,而是羿宁琛的归来。
上次的机会错过就错过了,总之这次,他决不允许自已再一次出错。
“张正,成大事者不要太过于拘泥儿女情长。”羿宁朝叫住张正泉:“女人有的是,你不要糊涂。”
孟珍珍的事还是有点影响的,今日他回来时,竟然听到好些路人在谈论孟府的事,这让他感觉很不好。
“本殿记得你和方娥不是互生情愫么?怎的会改变主意看上个毒妇?”
这。。。
张正泉看他,心说,那我还不是将方娥让给你么?
只因在前世,方娥最后会进宫当他的妃子。
他心里感念和羿宁朝的君臣之情,这次重来后就主动退了出来,免得后面君臣生了隔阂之心。
张正泉看着羿宁朝,其实也记不清他和方娥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只记得有一天他向自已表达了对方娥的欣赏之意,张正泉闻言只好自觉退出,没多久方娥就进了宫。
至此他们就当起了兄妹。
但看现在的四殿下,他显然还没有对方娥动心。
“殿下,属下与方娥只有兄妹之情,再无其它。”
前世他就是这样和他说的,这一世,他原封不动又说了一遍。
前世他说时,四殿下明显是欢喜的。
这次他这样说,四殿下只是皱着眉提醒他道:“可本殿看她分明对你情根深种,你可莫要做出糊涂事来。”
“是。”
他欲走。
羿宁朝又叫住他,说的有几分随意:“那个叫孟珍珍你随便玩玩就算了,万万不能给她太多脸面,否则本殿只怕你辛苦挣来的地位要不保。”
这回张正泉迟疑了一瞬:“......是。”
倒也还算恭敬的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