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太站在原地思索片刻,脑海中想过千百种折腾阮林香的方法,最后还是无奈地让女儿把自已扶进了卧房。
她想过自已撑着病体去看大夫,再借机好好与乡民们说说阮林香的不孝顺。
可是。。。
她又想到阮林香今天几次提到告官,这让她心里生出几分不安来。
她心中不安,等看到地下那一堆衣裳时,不安中又生出许多烦躁来。
罕见地重着声音说自已的女儿:“衣裳堆着做什么?你倒是把它们给洗了。”
她声音不过大了点儿,张桃英瞬间就感觉受到了莫大委屈。
倔着脾气道:“那也有你的衣裳,做什么都要我洗?我就不洗。”
说完跑回了自已的卧房,房门再重重一关,竟是生起自已亲娘的气来。
张老太气得眼前阵阵发黑。
身体上的不适以及心里上的堵闷,最后她眼一闭身子一歪重重倒在了院子里。
阮林香在厨房蒸鸡。
张桃英在卧房内生闷气。
张老太就这样倒在院中无人理。
张正理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丁同窗不愿去周家,他思考过一番之后,最后还是提着礼物登上了周家的门。
他来过周家两回,每一回都能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周家的有钱。
偌大的庭院,有花有草有流水假山。。。
有仆从丫环。
有珍馐美味。
有绫罗绸缎。
周府哪怕随便一块石头,看着也比乡下的石头华丽好看。
这确实是个享福的好地方。
若我妹妹成了周家的少奶奶,那我岂不是也能沾上周家的光了?
当然他家目前与村中其他人家比起来,也很好。
但是。。。
也就只能在村里比一比了,但凡出了村,他家就是十足的穷酸人家。
每往厅中每多走一步,张正理心里的贪欲便多增一分。
周兄长款款而来,他身上的衣衫华贵亮眼,自已从来没穿过。
周兄长一马当先坐下,屁股还没坐稳,就问他道:“你是想清楚怎么赔我家了?”
张正理冲他行过一遍礼后这才坐下。
“某惭愧,我一家四口所有花销全靠嫂嫂种田养着,实在赔不起你们这么多。”
周兄长点头,表示清楚。
又问道:“那你是想告官,让大人来判官司?”
张正理微微摇头:“我即将考试,这时告官,只怕会。。。”
周兄长都笑了:“那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这也不愿那也不想,是来我家做客来了?
张正理被他笑得有几分赫然。
微有几分不自在地说道:“我想请兄长高抬贵手网开一面,等我日后中举。。。”
等你中举那就晚了。
周兄长大喇喇问出声:“等你中了举当了官再反过来告我周家是不是?”
“不是,不是的。”张正理摇头否认:“某不是那等狼心狗肺之人。”
“再说,你明知此事主要责任不在我等,真要打起官司来,县令必不能判得那般重。”
“还有另两个同窗,他们携带家眷逃之夭夭,你竟是不管了么?”
“你只把责任怪到我等身上,只怕有失公允。”
周兄长被他说得连连点头:“是极。”
“我也说过,你若不满我私自提的要求,大可以等上堂那日在堂下与县令辩驳嘛。”
“我周家奉公守法得很,一切全凭县令来判。”
他说的倒是好听,心里头如何想却没人知道。
不过张正理好像也并不愿当被告去和人打官司。
他当然也说不出要赔人的话来,那样会显得他这个人无情没人性。
他低着头有几分茫然无措的样子。
周兄长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
他轻笑出声,有几分了然。
语气慢悠悠,轻声问张正理道:“你当我为何要提出赔人的要求来?”
张正理摇头。
“这都是舍弟说的,他在你家玩那两天,对你家幼妹无法抑制地产生了情愫。。。”
张正理这回是真茫然了。
他那两天一直跟着他们,竟是一点儿也没察觉出来。
看向面前有几分和气的周兄长。
他试探着说道:“即便如此,我妹妹却是当不了丫环的。”
“呵呵。。。”周兄长一派轻松道:“我不那样说,那另外四家岂不是要怨上你了?”
“你只管让你妹妹嫁到我家来,我们绝对不会亏待她。”
张正理心思微动:“真的?”
“那还有假?我小弟喜她爱她,我们作为他的家人,自然也是爱屋及乌。”
这时的周兄长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伤患家属。
他是一个一心为张正理打算的‘好心人’。
“我家大把的丫环,伺候人的事都由她们去做,又怎会让弟媳妇去做下人的事呢?”
“眼下只有你我,我就和你说实话。她来我家就是来享福的。”
“你尽管劝她来就是。”
“我。。。”张正理已经心动,但他不愿做一个卖妹妹、牺牲妹妹的混子哥哥。
“但小妹只怕不愿,毕竟至坤兄他。。。”
周兄长都要气笑了。
要不是自家小弟身残,又哪里轮得到一个农家女跑到他家来当少奶奶?
“不愿就算了,赔钱或者打官司都可。”
他不耐烦和张正理这种人歪扯,喊来下人送客。
“兄长且慢。”张正理拉住了他。
事情说出来极为难堪,他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张举人~。”说起举人,他脸上溢着不明所以的笑。
“你书读得好,这笔账应该会算吧?”
“别人实打实的赔钱或坐牢,唯有你家说是赔人,其实是送人来享福的。”
“她要是把人伺候得好了,连带着你只怕也要享不少福。”
正是这个理。
张正理已经算过了这个账。
他心中觉得十分划算。
他眼下犹豫是犹豫在不愿亲口劝妹妹嫁人这件事上。
他的一番心思,昭然若揭。
周兄长在一旁看得明白,心中有几分不耻张正理的为人。
不耻于他既想卖了妹妹去挡灾,又不愿出头去当那个恶人。
既不愿又不愿。
既想要又想要。
他当自已是谁?
是个渣滓就别妄称自已是圣人了。
周兄长烦透了读书人的虚伪,转身离开.
“张举人,我还有账没算,就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