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整个张家村都陷在一片寂静中。
张家也安静,但窸窸窣窣地总有声音传来。
阮林香精神抖擞没有半点睡意。
前头的时候张正理出去过一趟,阮林香悄悄跟在他后头,见到了小路边上停着的一辆马车。
她眼神好,再加上有月光加持,虽是隔得远,倒是将张正理走近马车的过程看了个仔细。
看来这个丧良心的东西,已经算好了要连夜带走张桃英了。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打算多管闲事。
她一个多余的动作也没有,扭身回了张家。
张老太也熬着没睡,张桃英心大,此刻倒是睡得香。
她或许是想着亲娘亲哥肯定舍不得自已,于是懈了以防睡得喷香。
张老太盯着熟睡的女儿,脸上带着哭相,却一滴眼泪没流。
身后的门传来轻轻的响动。
她回头看一眼,最终也轻着动作下了床。
他们进了张正理的屋,关紧了房门密谈。
“正理,果真要赔你妹妹去周家么?”
她迟来的眼泪终于滑落了下来:“桃英性子养得娇,去了周家我只怕她非但帮不到你,反而会害了你。”
“娘。”张正理又何尝愿意这样做?
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的更好的办法。
“周至坤爱妹妹,是他开口求娶妹妹,并承诺会一生一世对妹妹好的。”
“周家生活富贵,这不正是妹妹向往的么?她该高兴才是。”
张老太只觉得万分为难:“可她不喜你这个同窗,她倾心的是。。。”
张正理知道她要说的是谁,但他觉得没必要听。
遂开口打断道:“如你所说,她不喜周至坤,所以她不愿嫁。那她倾心的人也不倾心于她,人家也不会娶她,她又该如何呢?”
他这一问就问住了张老太。
见张老太不说话,他则缓了声音继续劝。
“且两家比起来,周家比邓家生意做得更大,钱财更多,妹妹去享受过几日就知道了。”
“她年纪小,看不清什么才是人真正需要的。”
而他,因为已经见识过城里有钱人的生活,更能明白钱财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
都到这步境地了,他觉得也没有必要瞒。
“娘,我们整日窝在村里,所食所用全靠自已劳作得来。觉得饿不到、受不到凉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但你只要去县上看一看就知道,人还可以活得更好。”
“如何才能活得更好?有钱有势、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仆从奴婢。。。”
他细数着在周家见到的一切,轻声蛊惑着张老太:“唯有那样才叫人生。”
“周至坤爱妹妹,他一家爱屋及乌肯定也会对妹妹好。”
“妹妹好,咱们也能好。”
他轻轻问她道:“娘,你不想看妹妹过这样的好日子么?”
张老太被他描述得是有几分心动,但她到底还爱着自已的女儿。
无助地看着儿子:“可。。”
“娘!”已经太晚了,张正理实在没耐心扯太多。
想着日后再来跟张老太解释。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来:“娘,你把这个喂给妹妹,我要马上把她带走。”
这个药丸是周兄长给他的,说是能致人昏睡一天一夜。
“现在就带走?”张老太吃惊不已:“你你你你。。。”
“娘,你知道此事带有赔偿的意思,周家是不可能来咱家明媒正娶的。”
张正理说完就出去,娘不舍得动手,他打算自已动手塞药。
“那那那。。。”张老太急得一把拉住他:“你你你。。。”
她想说,这样不明不白哪里像是去享福的样子?
她还想说,不行就去想别的招儿,如女儿说的那样,告官、赔钱都可以。
她甚至都想好要给阮林香下跪求原谅了。
只要她阮林香愿意帮他们打猎还钱,她从此以后肯定好好待她,真正当她是自已亲生的孩子一样。
只要,只要她阮林香愿意陪自已一家渡过这个难关,她便是为奴为婢伺候阮林香也是愿意的。。。
她心里慌得很,扯着张正理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娘,我马上就要考举人了,我身上担不起太多意外。我是要当官的,身上也不能有任何污点。”他离张老太很近,让她做选择。
“你是要本就该成为别人家的人的妹妹,还是要护着我?”
“娘,如果妹妹实在不喜周至坤,等我当了官的时候,我马上回来接她离开周家。”
到那时,周家只怕连抗议一声都不敢吧?
他看着她,轻轻拨开她抓着自已的手指:“但眼下,你需得先舍下这个女儿!”
话才落地,她的手也松了下来。
他已经轻声出了门,她则垂头坐着不发一语。
该嫁出去的女儿和该当官光宗耀祖的儿子,她选择了后者。
张正理心里早就拿稳了主意,所以喂药的时候他一丝犹豫也无。
喂完药需要略等半盏茶的时间等药生效。
为此,他等得起。
事情即将成功,他心里又琢磨起了与周家谈判之事。
他眼前只有一个诉求,就是周家再也不准闹,要让自已顺顺利利去考举人。。。
考举人、当官、有权有财有良妻。。。
这是他的人生目标。
本来以为会是一桩天大的祸事,竟然就这样被自已轻而易举地给解决了,他为自已骄傲的同时,又开始隐隐嫌弃起了罗枝枝。
“且不急。。。”
总归罗先生目前还是有用的,他能教导自已学识,他还能给自已银子备考。
还有阮林香。
想到阮林香他睁开了眼睛,想着是不是也喂她一颗药,将她一起卖到周家给妹妹当个下人?
但随即他又想到她前头挥出来的那一拳头,瞬间萎了精神。
倒是可惜!
妹妹已经逃不脱了,现下他终于有空来关心阮林香的事。
张老太满心只有女儿,见他突然问起阮林香,她虽然有几分茫然与不解。
但为了转移注意力,倒也将这几天的事细细跟儿子说了。
一开始她拦不住儿子给女儿喂药,那么现在事都成了,她也不会多说。
事已至此,她也无能为力。
便只能默不作声当个瞎子聋子。
“她上回打猎回来时就这样了。”将女儿抛到一边,张老太专心说着阮林香的事。。。
张正理听得脸都皱到一起,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阮林香会完全变了副样子。
“既如此,那我不如就代兄长写一封休书弃了她!”
妹妹有了依靠,自已也即将考举人当大官,阮林香这个不受控制的外人可以抛掉了。
“我和妹妹不在您身边,留她这个麻烦在,我怕她会欺负你。”他叨叨说着,丝毫没注意到张老太的脸色。
他语气中透着一股洒脱之意,那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之情:“咱们把那几分田地都给卖了,再请个人来照顾您,如此一来,您倒是能提前过上老封君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