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嫂子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张老太的无理蛮横之处。
她于是拦稳了阮林香,不许她再靠近张老太房门半步。
任屋里的张老太把墙敲破,她都不允许阮林香再进去看一眼。
给张老太喂水喂吃把尿换洗。。。
她事情一丝不苟做得认真,嘴也忙个不停,全是教训张老太,骂她心狠教她要懂得惜福之类的话。
直把个张老太气得不行,她心里倒是装满了反驳的话,奈何她动不了说不得,就只能躺在床上被人骂。
她气得流下泪来,叽叽咕咕朝杨嫂子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杨嫂子费心听了半天,只能听出她在说‘阿香’、‘正理’之类的话。
她叫阿香,必定是想叫人家进来伺候自已。
叫儿子,肯定是心中挂念他。
杨嫂子自认为‘看透’了这老太太,于是也懒得问,随便张老太叽咕什么,她全都点着头应了。
奇妙的,她这一串应,张老太竟然老实了下来,不故意折腾人了。
不用靠近张老太,阮林香也倍觉舒心愉快。
睡了极舒服的一觉之后,她早早就起来了。
今天要去城里找张正理,张正理回来自已就能离开张家。
想到此,她心情难免有几分兴奋。
饭都没吃呢,却觉得身上充满了力量。
念及杨嫂子要照顾一整天张老太,她就打算为她做点什么。
先是挑够杨嫂子一天要用的水又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好让白天杨大嫂能多歇歇。
她此番作为落在杨嫂子眼里,一颗心真是说不出的难受。
有心骂阮林香太软弱,但她明明做的事是那么地有情有义。
说要去夸阮林香吧,但她又看不上阮林香这副软弱杏林可欺的模样。
心里直叹阮林香是个傻子,如此善良可欺,张家人习惯了阮林香的付出后,他们真能记住她的好么?
只怕往后阮林香做得稍一有差池,他们一个个马上就要骂起她来了。
非是她恶意揣测张家为人,实在眼前就有张老太这个例子在。
一个投毒犯,不说下跪磕头祈求阮林香的原谅。
她还有脸做出一副不知悔改的恶模样来,不就是认定了阮林香好欺负么!
有什么样的种子,就能结出什么样的果来。
这张家。。。
她心里直摇头,张家为人实在不行!
“哎!”杨嫂子见阮林香还要去扫院子,一把拉住她:“你别忙了,不是要去城里么,快去吧。”
“你未免也太老实了,何苦这样付出。”她匆忙把外衣带子系紧,夺下了阮林香的扫帚。
她算是起得早的,没想到阮林香起得更早!
她必然不是只有这一天才起得这般早。
定然是日日年年都起得这般早,一日日下来,一年年下来,她于是形成了早起的习惯。
杨嫂子眼神落到装得满满的水缸上,再看阮林香额头薄薄的汗,一颗心酸酸胀胀的难受。
“阿香,眼下没人,嫂子和你说句掏心窝的话。”她离阮林香又近了些:“这张家我瞧着不是能长待的地方,你需得尽早为自已谋划一番。”
又来一个叫自已走的。
多一个人叫自已走,那就表明张家对自已做的事他们都看在眼里。
这很好。
杨嫂子继续说道:“张家老大一去连个信儿都没有,你为他照顾了张家这么多年,心意尽够了,接下来该多多为自已考虑才是。”
依她的意思,阮林香趁早离开张家,再重新找个好人成亲,生几个贴心的孩子,过真正属于自已的日子去。
她拍了拍阮林香,很实在地劝她道:“你还年轻呢,走错了路就赶紧回头。”
阮林香看她表情有几分严肃的样子,很认真的点头应道:“嫂子的心意我知道,我会认真细想的。”
她当然要走的,但不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走。
她要撕了张家的脸皮后再清清白白地走。
张正理的书院在山上,阮林香去过几回。
每次去都是为他送吃的送花销。
守门的大叔都认识她。
她会做人,每次去必送一点家里的肉干之类的东西给他。
所以守门人从不拦她,直接叫她自已去书院找人。
可张正理怕她邋遢的模样会惹来同窗们的笑话和指点,每次都只叫她在门外等自已。
他当然不会说“嫂子我嫌弃你,你不准进书院来找我。”
他只会说“书院都是眼高手低的书生,你去了我怕他们嘲笑你,惹你难过。”
他话说得好听,阮林香于是果真每次都老实地候在门外等他。
好不容易等到他,张正理又作出一副很忙的姿态来,接了东西扭头就走。
偶尔家里有几句话带给他,他也是侧着身子听得极不耐烦的模样。
。。。
书院的青石板台阶一如前世。
前世她每次来书院,都低头弓背很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从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今天的她,则抬着头一步步踏上通往书院的方向。
随着离书院越来越近,她前世弓起来的背也逐渐挺直起来,渐渐与现在的她融为一体。
“麻烦您,我找张正理。”
她这次给守门人的是街上买来的干果。
守门人眼神先落到她手里的那一包东西上,笑立马就漾了出来。
他也不推,伸手就接了过来,问她道:“你等会儿,我给你叫他去。”
际林香制止了他:“此番我想自已进去找他,可以么?”
守门人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可以可以,你快去罢!”
“你家这个少爷在书院里很有几分名气,你一路只管打听过去,有的是人帮你领路。”
听他这样说,阮林香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他说我是他家奴才?”
守门人抬头看她,略想了下道:“那倒是没有。”
只不过他曾经问起张正理阮林香是否他家奴才时,他哼哼应得模糊。
自已便以为他是认下了这件事,如今看来...
想到此,他认真问阮林香道:“您既不是他家奴才,那是他家亲戚?”
“我是他嫂子。”
“养他成人、供他读书,没有我,他绝无可能有这个命能来书院读书。”
“哎呀!”守门人被她严肃的样子弄得有几分不自在:“你看你也从来不说,我问他他也应得模糊。”
他为人很有几分肚量,很痛快认了错:“是我,都怪我误会了,您可千万不要见怪。”
阮林香又岂会怪他呢?
她只怪自已活得糊涂。
只怪张正理无情无义。
“我不怪您,若有人再问起时,您帮我应一声就好。”
“哎!如今我都晓得了,有人问起我就帮你应。”他望向阮林香离去的背影嘀咕道:“几日不见,她倒是话多起来了。”
他之前见她为人有礼,曾试着和她说过话。
结果她嘴闭得紧紧的,人也远远地躲开了去,一副对自已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于是他也就没多问她了。
细说起来,认错她身份这件事,确实怪不到自已头上,他想。
阮林香一进书院,就有人注意到了她。
有人对着她私语指点,也有人对着她捂嘴耻笑,有人看了她一眼就立马转头,表情多有不屑之意。
这其实只是个别嫌弃她的人。
她其实受到更多的是无视的目光,那些人看她一眼就转过头,继续说自已的话做自已的事,只当她不存在。
当然也有好奇的目光扫向她,有人对她友好一笑,有人对她矜持点头。。。
学生们千模百样,但并无一人出来为难她、嘲笑她。
阮林香紧紧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刚想叫个人打听下张正理,没想到她却被人先认了出来。
“大姐!”
阮林香诧异看他,她并不认得这个人。
“我!”这是丁同窗,阮林香打野猪的身姿一直印在他脑海中挥不去。
这回一见到她,马上就认出她来。
“你?”阮林香却已经忘记他了。
“大姐,你怎的来此了?”他和周家的官司还没结呢,可看他这副模样,竟是一点儿担心也没有。
“你是来卖猪物的么?这回打着什么了?打着野猪了么?有几头?能不能卖一头给我?”
他喋喋不休,阮林香抬手制止了他:“我来找张正理。”
丁同窗住了口,语气颇有几分遗憾:“啊?竟是来找人的么?”
“是,你能带我去找找他么?”
“自然!请跟我来。”他立马回神,在她前方引路:“您找张正理何事?您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嫂子。”
嗯?
他侧身看她,他竟是不知!
原来她就是张正理那个会打猎的嫂子么?
也不怪他,那日情况险急,大家抬了周至坤就走,他根本就来不及认识她。
他当然也联想不到在自已面前一把掀翻野猪的人恰好就是张正理的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