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林香和张正理从罗家小院出来时一路受到了无数的眼神跟随。
有许多人蠢蠢欲动往张正理身边凑:“张正理你这是回去看你娘么?”
“正该如此,你一个饱读诗书的有学之士,怎么能嫌弃偏瘫在床的亲娘呢?”
“书中教的都是知恩感恩报恩,可没教你动手打供养你读书的恩人。”丁同窗挤到他身边看他,像是要重新认识他一般。
“枉我以为你书念得好便是做人也好,还对你一度亲近,现如今看来,哼。。。”
他才和张正理一起经历过周家的事。
两人按理说感情要更亲近些才是,可结果却是他们有几分渐行渐远。
是张正理在避着他
他家世良好朋友众多,自有自已的一份骄傲在。
见张正理在避自已,于是也懒得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张正理心里正烦得慌,见他厚脸皮地凑上来装什么大义之士,冷着脸回了他四个字:“干卿底事!”
身世易处,若我有你姓丁的家世背景,我也不必怕他姓周的!
我的妹妹自然也当不了周家的奴婢!
想起妹妹那声泣血的喊,他心底的恨又涌了上来。
“他说得也没错,我还则罢了,到底不是你张家人。”阮林香在一旁拱火:“可怜你娘辛苦生你一场,她病倒了你不说急着回去探望她,反而怪我不该来叫你,实在是没道理。”
“就是。”丁同窗连忙接过她的话,带有质问的口气问张正理:“我问你,你妹妹是不是被你拿去。。。啊!”
话没说完,他的脸就挨了张正理一拳。
张正理脸黑如锅底,盯着他道:“丁兄慎言!”
丁同窗不服气,撸起袖子马上就反抽了过去。
张正理气不过,掰着他的肩膀就要和他当场演一回斗牛。
阮林香牢牢抓住张正理:“你要在这时候丢人么?”
他恨恨瞪向她。
他这时才发现亲娘说阮林香不一样了是何种意思。
他于是松开丁同窗,看向阮林香。
“嫂子,你是我张家妇,为何要向着外男?你此番模样置我兄长于何地?又置廉耻道德在何处?”
他上回也略略见识过阮林香的变化了。
但他以为她是害怕被抓到周家去,所以气不过才略反抗一下。
如今看她竟然胆大到敢上书院来找自已,就说明她性情确实有了大变化。
他警告阮林香道:“嫂子,你别忘了如今的你是张阮氏,没有我张家,便没有你阮氏,你不要再糊涂了!”
他说完闷头就走,路上任谁和他说话,他都置之不理,很快就将阮林香抛到身后。
阮林香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这副情景落在别人眼中,则又为张正理增加了不少非议。
等身后无人看时,阮林香于是慢了步伐不跑了。
到了街上,她看张正理闷着走不回头。
于是脚步一拐就进了糕点铺。
她打算去买些糕点回去给杨嫂子和村长。
等张正理去车行租好了车,一回头才发现阮林香不见了。
正当他犹豫是否要去找她时。
就见她手中提着东西一脸笑地从一家酒楼出来。
他盯着她满手的东西,质问她道:“你与酒楼老板说了什么?又哪里来的银子买这些?”
同时心中不由地怀疑,我娘真偏瘫了么?那为何阮林香如此不慌不忙的样子?
难道家里发生了别的事,她专门来骗我回去的?
阮林香不问反答:“你还记得你身上的一切是谁挣银子给你买的么?”
张正理被她问得闭了嘴。
阮林香却没有放过他:“你所有一切都是我为你挣来的,张正理,谁允许你这样来质问我的?”
张正理被她的态度刺激得红了脸,冲她喊道:“可你的一切都是我张家的,我问你一句又有何错?”
他们在闹市这样吵,逐渐又有人朝他们围拢来。
阮林香不怕人围,张正理怕。
他于是缓了语气:“家里困难,我不过是想让你少些浪费而已,并无他意。”
说罢转头就走。
阮林香等他走出去了,昂着声问道:“要去周家接回你妹妹么?你娘可担心她了。”
张正理连忙冲回来,狠狠看向她:“无需你多事!”
“快走!”
看!阮林香只能为他家挣银子、做牛做马。她要是多开口说一句其它话,则被他们视为外人,骂她不该多事
于是她真就不再多言,提着东西跟在他后面。
他坐在车内,不说话不看风景。
阮林香则提着东西坐在外面,偶尔和车夫说两句话。
他们的车出了城门没一会儿,县令换了便服往书院去了。
而一大早去乡下的林晋文拿着亲爹写的训诫书狠狠骂了一遍张老太。
叫她签了认罪书留个案底,又罚了她八两银。
连吓带气将她惊得厥过去后,他一脸遗憾地准备回城里。
这次他来得不巧,阮林香不在家。
她没亲眼见到自已为她出气,他心中难免有几分遗憾。
叮嘱了杨嫂子几句话后,他也动身往城里赶。
他往城里去。
她朝村中来。
两人于是恰巧在半路上遇见了。
他们在外头说得欢,多是他说她听。
张正理躲在车内听得细,边听边思量。
原本该让车夫送他们到家门口的。
后来他在村口就叫停了车夫。
有外人在,他有好多话都无法向阮林香开口。
“你和县令公子竟熟到如此地步了?”
“都是一家人的事,你怎么敢叫他罚娘银子的?”
“家里一向过得艰难,如今娘又得了病,你过几天去他那里把银子再要回来。”
“是你惹了娘罢?否则她为何突然要罚你?”
。。。
这回是阮林香提着东西在前头大踏步走。
他跟在后面絮絮叨叨地烦人。
“大嫂,明明是一家人的事,你偏偏将它大闹特闹,我们一家以后还怎么在村里生活?”
他跟在她后面说个半死,阮林香走在他前头跟个聋子似的连头都没回一下。
渐渐的他语气有几分焦躁:“罚银也就算了,他竟然还要去找山长告状?你是他什么人呐这么会为你着想?”
“他也就罢了,你明明是张家人,为何要联合他一个外人来害我们?”
“我竟看不出来你原来是个狼心狗肺、心狠手辣之人。”
她在前头走,总不回应自已的话。
张正理心中暴躁难安。
提高了声音问道:“阮林香,我问你,你是不是要毁了我们所有人,要毁了这个家!”
阮林香听他这样说,果然止住了步伐。
她回身看他,眼神飘向他身后,那里有三两村民正往这边而来。
他气得脸泛红,她倒是笑得一脸和煦。
对他大方承认道:“是!我就是要毁了你们这个家,要毁了你们所有人。”
“我要让大家都看清楚你张家人都是副什么嘴脸。我要你们被所有人所嫌弃、所抛弃。”
她在张正理不可思议的眼神中,轻轻说道:“我还要让你去不了府城,考不了试,要让你生生世世只能陪着你的瘫痪娘待在村里,你信不信?”
他瞪向他,一时忘了言语。
阮林香变脸极快,她这副样子他从来没见过,有几分没反应过来。
她轻轻笑了:“还有你妹妹,你想好怎么和村人解释她去哪儿了么?”
“一个敢下毒害人命的娘,一个敢卖妹妹的混帐兄长,你还妄想去考举人当大官?你只怕是在做梦!”
他脸上已经换上了怒容,瞪着阮林香,捏紧拳头,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阮林香还在激他:“你如果说不出口你妹妹的去处,我倒是很愿意和大家仔细说说。。。”
张正理不知是怕的还是气的,身子在隐隐颤抖。
他看着阮林香此时陌生的模样。
她面带微笑、语气平和,但她眼神冷漠没有情感。
她这副模样,是他一家人包括整个村中人从来都没见过的。
这个阮林香莫不是换了个人罢?何以对我家有如此大的恨意?
他。。
他忍不了。
眼前这张带笑的脸以及她遭人恨的话激得他气血上涌,理智全无。
抬手冲她就是一个劈头扇,阮林香在他拳头过来时,先将头偏到一边躲过了这一拳。
她像是受不住他的力一样,就地一滚倒向旁边的地里,手里的东西也随之散落在侧。
“秀才公,你干嘛打人!”
“大家快来啊,阿香又被张家人打了!”
暴行就发现在自已眼前,张正理后头几个人连忙冲了过来。
有人去架住张正理。
有人去扶阮林香、帮她捡东西。
“没事,我没事,正理拉了我一下,是我没站稳。”阮林香红了眼眶。
话是如此,她泪珠哐哐往下落,哽着声音说道:“可尽管如此,我仍是觉得十分委屈。”
她的委屈,从来都没有得到化解。
她到现在仍不明白自已为何要遭遇这些人的欺骗、欺辱。
难道仅仅是因为我善良、我不争、我信任他们么?
“好孩子不委屈,不委屈。”有个大娘被她也带得眼眶红了,伸出手去给她擦泪。
张正理被人架着,所有人都在骂他。
“秀才公,你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怎么能这样对你嫂子?”
张正理气得大吼:“我没打到她,是她自已滚到地上去的!”
他还要告诉他们,是她阮林香在气人,她在剜心刺我......
可他被人围着没有开口的机会。
“你放屁!我在后面亲眼看到她冲你笑得和善,你却突然抬手打她。”
“果然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儿子,你跟你娘一样的坏!”
“你赔我家狗!你娘毒死了我家养大的狗,你快赔我!”有大娘抓着他的衣领就要揍他:“我那么好一条狗,被你狠毒的娘给毒死了,赔我80文,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对,赔钱!赔钱!”
“滚出张家村,滚出张家村!”
张正理被人围成一团指着鼻子大骂。
他和张老太被村人当作了人憎狗嫌的畜生。
村民们骂他们坏了整个村的风气,要赶他们走。
他看着眼前这些人愤愤不平的模样,心中不由大惊,我一家人的名声何以坏到这种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