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珍珍和孟祈氏各坐车厢两端,两人俱都沉默不语。
待要下车时,孟珍珍反而比孟祈氏更先反应过来。
“娘何以去了武家?咱们与他家素无往来,您去那儿可是有事?”
说完就细细观察孟祈氏,想从她面上看出些端倪来。
孟祈氏摇头,还有几分神不思属,她心里空空的无甚着落,实在没心情和孟珍珍说闲话。
“我不舒服先去歇下了,你自已玩去吧。”
说罢就进了屋,谁也不让跟,也不知她在屋里做什么。
但看她样子,似是还不知情。
孟珍珍于是略微放松了些,脚步一拐她找上了付三云。
“阮林香果然进京了。”眼看付三云又要不信,她紧紧看着她说道:“我见到她了。”
什么?
付三云这一瞬间也是又慌又惧,脑子乱糟糟的没有主意,有几分站不住的样子。
孟珍珍反而更狠更稳,轻声说道:“她留不得。”
付三去看她:“你待如何?”
“阮老头是如何没的?”
付三云看着她没说话,心里应道:当然是趁着无人时,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趁他心神松懈时,毫不留情取了他的性命。
想到此,付三云似是有了主意,她站稳了身姿,面上带出些狠来。
孟珍珍道:“待我先去探一探她。”
探她究竟知不知情,探她究竟是何种心思,探她。。。还要不要家人、亲情。。。
若她还一如以前,那我仍是哄她骗她。
若她不知悔改,妄想着要什么出格的东西,那阮老头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
。。。。。。
孟祈氏还有二子,长子孟乔德,次子孟乔文。
两个儿子均在朝廷不上不下混了个小官职,俱都已成家生子。
随着他们为人夫君为人父,渐渐的也能理解些父母的不易。
尤其对于亲母孟祈氏,兄弟俩成亲后像开了窍似的,对她争先恐后孝顺起来。
见她早早闭了门晚膳不吃人也不见,兄弟俩忙不迭带了孩子来逗她开怀。
有孙儿们叫门,孟祈氏总归要开门见见他们的。
借着这个机会,孟乔德也开了口:“您今天该在庙里,何以突然就回来了?”
听他这样一问,孟祈氏敛了脸上的笑意。
孟乔文也关心道:“娘,听说您还去了武家,可是他家做了什么?”
孟祈氏摇头,看着一双儿子,她莫名其妙又难受了起来。
“老大,你。。。我记得你与武家三房大爷有几分交情,你。。。”
她住了口,一下不知该如何说起。
她太乱了!
“无事,待娘缓缓。。。”等缓缓我自已再去问。
我缓好了肯定就敢看她、敢与她说话了。
她欲言又止,兄弟俩均是一脸莫名其妙。但孝心使然,两人都记下她因武家三房而心神不宁的事。
于是第二日上值时,兄弟俩前后脚都找上了武靖。
这时孟珍珍已经偕着付三云找到了武家三房门前。
面对仆人的问寻,他们直截了当说要找阮林香。
武家确实有阮林香这号人,但她此时却不在家,说是带着孩子们出去玩去了。
闻言母女俩说不上是何种心境。
一种是她竟然真来了京城。
一种是她如此悠哉不慌不忙,难道对于所有的事仍不知情?
两人见不到人不敢走,专门找了家茶楼坐着,守着等阮林香。
这还不算,又派了一个人专门守在三房门外,盯紧了阮林香。
她们提着一颗心吃不下喝不进,如此一直等到日头快要西下,才见到阮林香驾着马车归来。
她身前仍坐着个孩子,俩人说得欢快、笑得肆意。。。
楼上孟珍珍见此情景只觉得恍然大悟:“那天果然就是她,我没看错。”
她们双双趴在窗口,亲眼见到仆人拦住她,又朝她指了自已的所在。
她们以为她会上楼来,没想到,她竟然只是看她们一眼,挥开仆人就要继续走。
“你站住!”
孟珍珍奔下了楼,一路直奔到她面前。
付三云仍在楼上看着没动。
阮林香当然听不到她这声喊,但她知道她们会憋不住下来找自已,于是等着没动。
林晋文等人也停在一旁看着。
阮林香想着他们总归要知道这些事,于是没劝什么。
孟珍珍见到有外人在时,倒是不敢多放肆。
“这位故人,还请楼上一叙。”
林晋文视阮林香为自家人,率先问道:“你是什么故人?”
“我。。。”
阮林香本着看热闹的心态,高声说道:“阿文,嫂嫂,这位就是我一直在找的。。。”
“阮林香!你慎言!”果然孟珍珍急了,她冲到阮林香面前,挡住林晋文等人的目光:“这里是京城,不是说话做事没人管的乡下。”
阮林香淡淡一笑,并不受她这一吓。
孟珍珍要拉着她上楼。
怕她不走,附在她耳边企图用付三云打动她:“姐姐,娘就在上面,你不想见她么?”
阮林香笑了:“当然想。”
劝走了林晋文他们,阮林香和孟珍珍一起进了雅间。
付三云已经整理好了表情,甫一见到她就故作责怪道:“你这孩子,你怎的不说一声就来了?”
“要不是。。。”
阮林香避开她的接触,一屁股坐到她对面,出口就带刺:“怎么?这京城是你家的?只能你来,我来不得?”
“不是,你。。。”她攻击力十足,嘲讽意味十足,付三云面对这样的阮林香一下子有几分不知该如何面对。
不等她们问,阮林香悠悠替她们问出口。
“你们是想知道我为何要来京城?”
付三云忙忙点头,强笑道:“是,你不在乡下伺候张家一家老小,莫名跑出来做什么?”
阮林香目光锁在她们脸上,缓缓道:“他们一家得到报应都死绝了,我不走守给谁看?”
什么?死绝了?!
付三云被她看得心口突突跳:“什。。。什么报应?”
阮林香却不说话了,她转口说道:“我告诉你们我为何要来京城。”
“我做了一个不好的梦,我爹。。。”这声爹她喊得也极为讽刺,她看向她们的眼神饱含戏谑、深意:“梦里我爹朝我哭诉,说他被人害得惨死,魂魄受不到香火,归不了乡,他死得极冤,哭着喊着叫我为他报仇为他申冤。”
对面母女从身到心绷得紧紧的,俱都无比紧张地看着阮林香。
阮林香看她们这副模样,突然扑哧一笑,接着就是哈哈大笑,止都止不住。
对面两人被她弄得不上不下,一颗心高高悬着,笑不出声也问不出口。
直到她笑够了,才擦着眼泪问付三云道,语气随意无比:“娘,我爹呢?”
“他。。。”付三云从她一进门就被她杀了个措手不及,根本不知要如何去应她。
按她原本的想法,她们母女甫一见面应该是抱头痛哭才对。而不是自已像个犯人一样被阮林香问个不停。
阮林香手一挥,又打断了她的回答。
她盯紧了面前这对母女:“你们现在在哪儿?过得好么?在京城靠什么谋生?妹妹如何了?成亲生子了么?她夫君待她如何?”
她一句连一句问,根本不给对面两人开口的机会。
她身子往前趴,离她们极近,表情似笑非笑看得对面母女心中忐忑不已:“你们为何要突然就走?走了又为何不和我一声?既在京城落定了脚,为何又不写信告之于我?”
“女儿在家真的很担心你们呐!”
她突然停了下来,细细看着她们:“娘,妹妹,离别这些年,你们为何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张家人待我如何?我一路又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对面母女被她问得三魂七魄不全的样子,脸色更是变来变去精彩得很。
阮林香等了很久,她们都没有开口。
许是她问题太多,她们一时找不到开口的地方。
许是她变得太陌生,让这对母女反应不过来。
她们沉默着不说话。
阮林香心里嘲笑,不愿和她们再待下去,起身欲走。
见她起身,付三云也下意识跟着起来。
她仿佛才回神,摆出一副慈母样子冲阮林香笑笑,试图开口。
“你们不关心我,不愿意问,但我仍想和你们分享诉说一下。”阮林香仍避开了她。
面向窗外,看着热闹的街市:“我运气极好,才一入京就被太子府招揽了去做太子身边的侍卫。”
她将目光转到她们身上:“我有谋生的手段,你们不必担心我会赖上你们什么。”
付三云母女全程被阮林香压制,脑子乱糊成一团,无法思考无法出声。
只能看着她说,看着她笑。
阮林香不紧不慢来到了孟珍珍面前,盯紧了她的脖子。
那里微露出来半点红绳,红绳下挂着她们从自已身上抢去的玉玦。
她伸出手指勾出那块玉玦握在手里。
孟珍珍这时才反应过来,抓着玉玦就要夺回来。
阮林香力大无比,又岂是孟珍珍能夺回来的?
她若握着东西不放,孟珍珍就是把脑袋拧断也抢不回这块玉玦。
“这是我的罢?该还我了。”
说罢用力一扯,孟珍珍只觉得脖子先是一紧后又一松,再就是无尽的凉意直往自已脖子里灌。。。
她捂紧了脖子,回头去看付三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