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你在太子府待得如何?殿下有为难过你么?”林晋文一面给阮林香斟茶,一面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太子府那些经年奴婢有没有仗势欺人地对付你?”
“你在他们那儿吃得如何?睡得如何?可有为难受委屈的时候?”他仔细朝阮林香看去,希望能看出她憔悴委屈的一面来。
结果只看到她无奈失笑的模样。
“怎的?”
阮林香摇头,不过想到他说这些也是担心自已,于是又开口解释道:“我都好,在太子府无人敢欺我。”
听她这样说,他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几分失落:“也是,不说其他,就是看在祈老的面子,他们也不敢随意欺负你。”
武、祈两家都争着要阮林香回自已家住,结果反逼得阮林香留在了太子府。
她住进了太子府,祈老虽然有几分不满,但他是太子的老师,随时随地都能上门去看阮林香。
自已就不同了,实在是没有那个资历日日去太子府见她。
“阿香,等会儿你还是和我回家吧?牛牛和墩墩也想见你。”他表情里带着期盼:“且爹娘来了信,我们正等你一起写了回过去呢。”
阮林香点头:“好。”说罢又问他:“你怎么没带牛牛和墩墩一起来找我?”
“我。。。”他被问住了,接过水喝了一口,这才说道:“家里此时也热闹着,他们在家等你也是一样的。”
年关来了,正是家里最热闹和谐的时候,牛牛墩墩在家里玩得也挺开心。
再说他出门时都没说要来接阮林香,孩子不知,自然不会跟着他。
他这样说,阮林香于是就不问了。
他一时也没了话,借着喝茶的当口悄悄去瞧她。
此时的她身着便于行走的男装,头发高高束着,神情坚毅又自信,皮肤也养回来了些,在暖阳下透着莹白的光。
她已经与他初见她时的模样大不相同了。
如今的她走在街上,无人敢说她是乡里来的不懂规矩的野人。
她越变越好,越变越自信,而我。。。
林晋文突然生出几分心慌来,自觉自已不能再如此游荡下去。
“阿香。。。”
“咚咚”
有敲门声响起,林晋文住了口,和阮林香两人朝门口看去。
门甫一推开,就是孟珍珍那张脸。
几日没见,此人似乎憔悴了不少,柔柔弱弱不堪一击的样子。
穿着打扮也清淡,配上她哀怨委屈的脸,跟谁欺负了她似的。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阮林香也面熟,未进太子府前,她曾在武家见过他们。
彼时,他们被武靖介绍成一朝为官的同仁。
眼下,他们又跟在孟珍珍身后,却不知此时的他们又是何种身份呢?
阮林香心中有些许猜测,但她没吱声。
略看过他们一眼,就移开视线,目光朝窗外看去,心内平静无比。
“姐姐,你果然在这里。”孟珍珍无视了面前两人的不喜,带着孟家兄弟进了雅间。
她一直想见阮林香,但阮林香又进了太子府。
她不敢去太子府找她,就私下派了人一直远远盯着太子府。
今日阮林香一出门,盯着她的人转头就回孟家告诉了孟珍珍。
于是,她寻着她的踪迹而来。
她一来就一副互相恩怨已了的样子,林晋文提了提嘴角,看着很不屑。
“谁是你姐姐?你们不同母不同父,你一个卑劣的偷窃者哪里来的脸敢叫阿香为姐姐?”林晋文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抢先开了口。
“我。。。”孟珍珍泫然欲涕:“我知道我不配,但。。。”
阮林香回过头来看她,高声应道:“知道不配那你就滚啊!”
“我。。姐姐。。呜呜。。。”孟珍珍从一进门就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
自觉受了大委屈,转身朝孟乔德看去:“大哥。”
孟乔德看向阮林香表情多有不满:“你简直狂妄。珍珍带着满腔歉意而来,你何以就回报她这么大的恶意?”
“又是一个糊涂人。”林晋文觑他一眼,阴阳怪气道:“我们叫她来了么?她不懂规矩擅闯进我们的雅间,真没看出她带了什么歉意。”
阮林香坐着没动,她的身子被他严严实实挡着,但这并不妨碍她和林晋文一唱一和地攻击人:“就是!大过年的不请自来挤到我的雅间嚎丧给谁看?”
她从他身后露出脸来,看向孟珍珍,语气表情恶劣无比:“我说错了。你娘才死你确实该哭丧,不过就算哭丧,你也该去她坟头哭,跑到我这儿来哭什么?简直晦气!”
她这句话攻击力极强,不说孟珍珍听得脸色发白,心中起恨。
就是对阮林香抱有善意的孟乔文也听得皱起了眉头。
孟乔德则更怒。
“你你你你。。。”他指着阮林香简直怒不可遏:“你。。简直狂妄无礼恶毒至极!”
“就你这种人,父亲没认你真是他英明。”
听得他这种话,阮林香和林晋文有志一同翻了个白眼。
别说不认了,孟伯爷就是想认,阮林香还不一定愿意被他认回去呢!
“对,你们一家人最英明善良。善于慷他人之慨、喜欢代他人原谅罪人、还爱拿个冒牌货当宝贝。所以,你们能滚了么?”阮林香从位子上起来,与林晋文站成一排。
她双手抱胸,模样瞧着十分不好惹:“快滚出我的雅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她歪着脑袋看人的模样嚣张又凶残,孟乔德盯着她凶巴巴的眉眼,眼见得就有几分泄气。
孟乔文这时却忍不住想笑,他努力抿紧了嘴,撒开孟珍珍悄悄一人挪到一旁去。
她这副模样,让他梦回舅舅打人屁股的时候,不敢朝她那边靠。
孟珍珍还不知死地试图激阮林香:“姐姐。。”
姐你奶奶!
阮林香来了气,突然暴起冲向他们,手精准无误一把薅住了她的头发,再一路拖着她打开了雅间门。
几个大步拉着痛得嗷嗷叫的孟珍珍站到了楼梯中央。
“各位,打扰大家一会儿,我想请大家帮我评个理。”
她用中气说话,声音高亮清澈,穿透力极强。
楼下大堂楼上雅间的人瞬间大半人被她吸引了注意力。
纷纷饭也不吃,话也不说了,都朝她们这个方向看过来。
“这位是孟家的冒牌货孟珍珍,她和她母亲、父亲一家人。。。”阮林香就这样提着孟珍珍说起了他们的恶行。
如此精彩的故事由当事人当场讲出来,大家俱都听得一脸专注。
有一些藏不住心事的,脸都激动得红了。
双眼发亮地看着阮林香和孟珍珍,心里已经想好回去后要怎么传唱她们这段故事了。
“她。。她她她。。她怎么敢的?”孟乔德吓得转身进了雅间。
拉着自已的弟弟抱怨不已:“这是什么光彩的事不成?她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孟家做不了人,她难道就好做人了么?”
孟乔文心有戚戚然地点了点头,心中对阮林香的做法咋舌不已。
“她敢这样做,无异于在宣称与孟家决裂。父亲终生都不会让她进孟家门。”
父亲不让妹妹进孟家,娘亲为了妹妹又一直不回孟家,这个家眼看得就快要散喽,唉!
林晋文也被阮林香的作为吓了一跳,他趴在门边朝她那边望,暂时还不太敢靠近她。
这会儿人太多,太瞩目了,他真的不敢出现。
要说最难熬的还是孟珍珍。
她被阮林香紧紧控制住动弹不了分毫,如一个犯人一样被满酒楼的人指点、耻笑。
她垂着脑袋,脸涨得通红,心中恨意翻滚。
有心想要闭眼假晕过去。
但阮林香不知如何做的,捏得她痛得不行,根本无法闭眼。
阮林香也受众人瞩目,但她不见丝毫窘迫难过。
简略说过事情原委后,她高声问道:“各位帮我评评,我难道不该怪她么?但孟伯爷又非要舍不得她,要留下她。”
“他是父我是儿,他说要留一个冒牌货,我又哪敢有二话?”
“我不敢有二话,那我避开总可以吧?”
“可以!”
“是得避开,不避开的话肯定短寿!”
有人有不同意见:“是我就不避,非要登上他孟家门搅得他家不得安宁不可。”
“就是,凭什么要避开她们?”
还有人记得孟家‘义仆’的事,此刻知道了真相,将孟家和付三云骂了个狗血淋头。
“孟伯爷实在糊涂,他到底是何种想法?竟然会认歹人的女儿为女儿,难怪他孟家都要没落了。”
哎哟哎哟,果然牵连到整个孟家了,完喽。孟乔文绝望地闭起了眼。
阮林香还有最后一问:“我避开她,她还偏偏要找上门来炫耀。各位若你们换作是我,又是何种心情?要不要生气?想不想打人啊?”
“想!”
“气极!十分气!”
“将那个冒牌货的脸抬起来,让咱们都看看她是副什么模样。”
“对,看清楚了她,认清了她,大家都别和她玩了。”
“我认得她,孟家的克夫小姐。前头才被冯家退过亲,现下看来退得正好,谁能想到她竟然是恶仆生的呢。”
完了完了,这下孟珍珍就更难嫁了。。。
“孟珍珍,以后还惹我么?”阮林香朝孟珍珍看去:“你抢走了我的好东西悄悄捂着就好了,千万不要试图出来炫耀或者惹怒我什么。”
“今日只让你丢脸,下回,我能直接将你扔下楼,你信不信?”
孟珍珍斜眼看她,通身的恨意全聚到那双充血的眼睛里,瞪着阮林香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阮林香与她带恨的目光对视,冲她也笑得残忍:“不光如此,我要将你与你娘做的事写成话本,让京里大小戏班排成戏每日里轮番唱。”
“我还要将它们编成故事,请大小说书人日日夜夜到处说,让你根本没脸呆在京城,你信不信?”
末了她极讽刺说道:“什么义仆?从此刻起,义仆就要变成臭水沟里的老鼠,你满意么?”
听到此孟珍珍胸口的气不断翻涌,白眼乱翻,简直气得要发狂。
阮林香扯了扯嘴角,做足了一副恶人模样。
她自觉出了几分气,也自觉应该吓到了孟珍珍。
于是她准备收手,将孟珍珍提起来扔到孟乔德脚边:“好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你们肯定不敢出来烦我了。”
不过也不一定,阮林香想到之前羿宁琛说西北军回京的事。。。
到得那日,就算孟珍珍不想出门,她自已也会想法子将她激出来。
这对前世的恩爱夫妻,不知这世他们还能不能如常走到一起再恩爱一世呢?
孟乔文盯着她微笑的脸,心里在鬼喊鬼叫:谁还敢来烦你啊,吃人的恶徒一个!
他悄悄咽了咽口水,心里已经在想着是不是该请长假躲起来了。
或者,干脆辞官算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