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进入隆冬以来气温最高的一天,也是街市上最热闹拥挤的一天。
还是所有临街铺子人流多、生意好的一天。
酒楼就不说了,什么胭脂铺、成衣铺,但凡是临街好观景的地方都被人早早占了位置去。
之所以这般热闹,盖因今日西北军进京。
百姓们都挤出来想见识一番将士们的风采呢。
阮林香原本还说要去激孟珍珍出来的,没想到不用她激,孟珍珍竟然自已出来了。
由此可见,此人心性属实是坚定。
不过她酒楼受辱的风波还在,所以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遮了面纱,戴了纬帽,衣着也是平平常常引不起人注意的款式,与孟家其他姐妹一起,悄悄登上了孟家一早就订好的酒楼雅间。
“有的人怎么还有脸出门的?”
“付珍珍,你但凡有点脸,就自已滚出孟家好么?”
“父亲真是老糊涂了,家里真就缺孟珍珍这个人向他尽孝了么?”
“真是丢脸,她一人害得我们全家都名声受损,孟家已经沦为满京城笑柄了。”
。。。。。。
孟珍珍只当自已是聋子听不进这些污辱的言论。
这不是她的性子。
若是在以前,庶姐妹或是任何一个人敢这样谩骂污辱自已,她必然要反击回去。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从嫡小姐沦为恶仆亲女,实际身份根本上就是孟家的仇人。
也就是孟伯爷非要保下她,否则,她此刻还不知要沦落到哪里去。
而她想的也是在有更好的前途之前,必须要稳稳扒住孟家不放。
既如此,她也做好了要受各种污辱责骂的准备。
虽是做好了准备,但温声为自已辩解一两句也是必须的。
“姐妹们我和你们是一样的,心里巴不得孟家好,姐妹们好。”
“我虽然不是爹亲生,但进府这几年来,心里早就将孟家当成我自已的家,将你们都当成了我的亲姐妹。”
“我心里知道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怎么会做出败坏孟家以及诸位姐妹名声的事呢?”
孟珍珍摘下纬帽面巾,下意识就先选了个最好的位置坐下。
她嘴上还在缓缓说道:“事实上,孟家有今天的困难,全是孟祈氏的女儿阮林香所为。是她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是她让你们沦为京城笑柄,错全在她。”
“原本我亲娘是做错了事,但她已经得到了惩罚,此事该了结了的。”
“是她小心眼揪着不放人,你们实在是错怪了我。”
她说得仿佛也有理,孟家几个女眷互相看看,又纷纷怪起阮林香来。
孟珍珍获得了片刻安宁,她将目光投向窗外,楼下人声鼎沸,个个伸长了脖子望着城门方向。
她也朝城门的方向望去。
她不知道自已为何要出门。
但自从听闻今日有西北军进京时,她的心一直在鼓噪着,鼓噪着叫她出来看看。
所以,虽然她心中仍觉得百般气愤难当,但还是做了伪装出来。
能看到什么呢?能不能有个从西北来的厉害的夫君将我从孟家娶回去?然后怜我助我,让我得以报仇雪恨呢?
她心中恨极了阮林香,此生此世,不将阮林香踩在脚底下一次,她死都死不安宁。
想到阮林香,孟珍珍表情都变得狰狞起来。
她至今都不太记得自已那天是如何从酒楼回的家。
只记得酒楼中百姓滔天的谩骂指点朝自已汹涌而来,只记得他们扔到自已身上的剩菜酒水。。。
不过这样也好,我越可怜,则衬得阮林香更恶。
孟伯爷已经大骂着要永世不认她,还声称要休了孟祈氏。。。
楼下人群更多,人声鼎沸异常,还有谁在说着“来了来了”的话。
来了?
孟珍珍于是回了神,盯紧了前方的方向。
隐隐的,似乎是看到旗帜了。
她心情于是也变得激动起来,霍然起身,巴巴朝前方望着,希望能看得更多更远。
她的眼神也带着些她自已都察觉不到的期盼
。。。
百姓们在街上人挤人看西北军,阮林香搭羿宁琛的福,轻轻松松登上了城头远眺西北军。
大军得胜归来,恰又是在快要过年的当口。
陛下于是遣了百官和太子出来迎这些功臣。
阮林香在太子府这些日子,旁听了许多祈老和太子的话,也知道了些许朝堂动向。
知道太子与四皇子都在争宝位,知道四皇子的野心已经遮不住,几次三番对太子行刺。。。
“上回山中也是他害的你?”
羿宁琛点点头,表情语气都带着冷:“逮着机会他就想要孤死。”
说完看向她:“在府中时他插手有些困难,如今我既出府,他肯定后招不断,你要强打起精神来,如你说的那般护好了我。”
阮林香顿时觉得有几分困难:“我一人一双手,只怕受不住他四面八方来的攻击,不过。。”
这说的什么晦气话!
羿宁琛危险着看她:“你是想食言?既护不周全孤,又何必口口声声要护着孤?”
不是。。。
我话还没说完。
阮林香眨巴眨巴眼,住了嘴。
她与他相处这些日子就发现了。
这个太子看似高贵不可言的模样,其实私下里是很有几分。。。气人的本事的。
为防他说出让人难以接受的话来,阮林香下意识就伸手捂紧了他的嘴。
怕别人偷听,她离他近了些,在他耳中嘀咕道:“我的意思是,擒贼先擒王,咱们直接反杀四皇子不就得了?”
猖狂!无礼!放肆!
你别以为你救过孤你就能对孤如此胆大妄为!
你别以为你是先生的外孙女你就能捂孤的嘴!
羿宁琛瞪着她,心里将无知无畏狂徒阮林香骂了个狗血淋头。
实际上却是瞪着眼红着耳垂,跟个傻子似的看着人家。
他甚至都没太听清她说的话,只能感受嘴被一只温热带着粗糙茧子的手捂住。
然后就是感觉耳朵一阵麻麻痒痒,从后背一直痒到耳朵,尤其阮林香凑上去说话的那只耳垂红得像要被烧掉了一样。
“从今以后,你不准和先生出现在一起。”
她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不过不怪她,她所有的不规矩估计全是先生撺掇的!
阮林香不解:“啊?为何?”
她觉得祈老挺好的,教了她许多东西。
“你被她带得越发没规矩了。”他将视线投向前方,耳垂的红也慢慢散去,背着手挺直身姿,还是那个高贵不可名状的太子爷。
“太子大哥,要打情骂俏就回去再闹,当着百官的面,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羿宁朝话一出口,顿时有拥趸稀稀拉拉的开始笑。
有人一边低声附和他,狂妄至极叫羿宁琛忍一忍,等晚上回去再说。
阮林香虽然身着侍卫服,但大家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女人。
他们识别不出阮林香的厉害之处,只当羿宁琛在和她玩什么男女花样。
羿宁琛略看一眼羿宁朝,没多说什么。
不光他,所有人都停止了嘻哈说话,只因前方西北军已经要到了。
阮林香倒是好好看了那几个人几眼,将他们的样子记下。
。。。。。。
孟珍珍眼睛死死盯住队伍前方那道人影。
手紧紧攀住窗檐,指甲掐裂了她都没发现。
随着马上那道身影越走越近,她人都激动得微微颤抖起来。
牙齿咬得咯咯响,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是他,是他。。
来人竟是阮林香的丈夫?
他身着盔甲一马当先,左右两侧有人拥戴着他,百姓们也疯了一样的高呼着西北军,张将军。。。
阮林香的丈夫竟然当将军了?
她何以这样命好?她凭什么这样命好!
阮林香,阮林香,你等着我。。。
她牢牢盯紧了张正泉的身影,亲眼见到他到了雅间楼下。
百姓们呼声震天,他则安坐马上接受他们对他的各种爱戴欢呼。
她在楼上看着他,终于明白了心口为何会鼓噪个不停。
“都是天意......”
天安排我嫁不出去,原来是有你在等着我。
想到此,她轻轻笑了。
眼见得他们的队伍往前去,她也反应过来,拿过纬帽戴在头上,无视满房的孟家女眷,转身一人下了楼。
挤在重重人流中,看模样竟是要追随他而去。。。
。。。
张正泉带领着人马已经到了城楼下。
羿宁琛等人也已经候在下面等他。。
阮林香在城楼上时就遥遥认出了张正泉,眼下她只管安静地呆在太子身旁,当一个尽职尽责的护卫。
张正泉的目光也几次扫过她那一片的方向,但他眼神生疏冰冷,显然是一时没认出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