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竟这么快的么。
姜寒星看着沈环严肃神情，心中其实没生一点波澜。
因为所谓周臣的尸首很重要，是她编造出来专门给小贾和沈环听的假话。她对周臣的尸首，一点兴趣也没有。事发当晚，林明雨又不是没带专业的仵作去查看过尸首，他都没查出来什么，她一个半路出家的刑狱官，上赶着去识生死断阴阳，那不是自取其辱么。
让蛛丝马迹自己浮出水面就行了。
所以姜寒星特意叫小贾知道自己对周臣尸首的重视，他这人爱财，一听她说事后还有重金酬谢，定然会返回停尸房，查看周臣尸首的安全，到时候，姜寒星借着与他握手悄悄抹在他手上的鲛珠粉就会附着在尸体上，无论之后谁又翻检了尸体，尸体又被运往了哪里，都会通过鲛珠粉显现出痕迹。
姜寒星查案守则第一条：凡有所为，必有印迹。
后来她到诏狱，那间一干二净的天字十号房也说明了，确实有人在试图掩盖着什么。沈环告诉她，是来处理周臣尸首的人收拾妥当的。好巧不巧，姜寒星这里也有林明雨留下的勘验文书，上边事无巨细，连查看尸体时把旁边油灯挪了半寸都写了上去，可没写他们给这案子了结时，还顺便收拾了屋子。
姜寒星并不清楚沈环在这桩案子里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所以她把跟小贾说过的话大差不差也跟沈环说了一遍，顺便也在他手上涂了鲛珠粉。
当然，吃惊与惶恐姿态，还是要作一作的。
“怎么会这样呢，这可如何是好呢……”
姜寒星手一抖，杯盏里茶水泼了地，实在是好冷的天气，落地便成了冰，她眉眼低垂着，看着是脚尖在那一小块冰上不住地蹭，实则是在看沈环手。
鲛珠粉的痕迹肉眼不可查，得用特制眼镜看。就是因为用起来颇鸡肋，她才能连眼镜带一小瓶粉，五两银子便从一江湖术士手中买了过来。
眼镜现在就在她袖中。
姜寒星猛地抬起了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之前一直是很随和的，弗一这样疾言厉色，沈环看起来也很慌张：“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刚同大人分别回去，正吃饭的功夫，忽见贾哥急匆匆进了停尸房，我问贾哥是不是周臣的尸体出了事，他还并不肯同我说，是我偷偷留了心，在旁边听了几嘴，才知晓，周臣的尸首，居然找不着了。”
姜寒星喃喃的：“尸体怎么会凭空消失呢，穷鬼索命，是不是你先前说的穷鬼索命？”
这事明明还是沈环同她讲的，但当她这样再说起，看起来不信的却是沈环：“都是道听途说的事情，活血哪个不知道的狱卒，连同别的尸首，一块给拉去乱葬岗了……”
是很合理的猜测。虽是寒冬腊月，尸首停尸房里放月余也不至于腐败发臭，可诏狱每日抬出来那样多的尸体，停尸房也紧俏，自然是没案子可查，没油水可查，就顺手丢了。
但姜寒星看起来一个字也不肯听，她给解下来的腰刀重新挂上腰间，吩咐沈环：“你去告诉贾峥，我要他看尸首这事，当时是说定了的，给了钱的，找不回来，反正我也活不了，到时候他就等着与我一道偿命！”
“大人放心，小的一定转达。”
沈环先应了是，人却并没立刻走，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不过大人，周臣这案子，不是已结了吗，大人难道，还有事情要查吗……”
姜寒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言罢，便脚尖一点，面巾往脸上一蒙，上了房顶。
刚下过雪的天，是真冷，风刮在脸上，蒙着面巾也仍像刀子割一样。姜寒星低头往下看，果见贾峥也在角门，听着墙角呢。
姜寒星见过贾峥并不算多，但识人观相，其实也分人，像贾峥这种，就并不需要许多次，他是那种贪婪与势利直接写在脸上的人。
但这不是说，贾峥就蠢，相反，因为他想要的东西都写在了脸上，所以反而会格外小心谨慎。她当时跟他说那些话时他都没让沈环避开，摆明了沈环之于他却是可信之人。怎么可能周臣尸首出了事的消息还要瞒着沈环。
这是俩人搭台唱戏，试探她呢。
试探好，她还就怕他们对她心没所疑。
姜寒星轻笑一声，脚尖又一点，人往了西南方向。
西南是金桂坊，京城里但凡有头有脸些的都住那里。
但她人都随着脚飞出去了，却还是又回了头，这回她看向的是正门门口，雪地上有一点殷红血迹，先前半跪的人已消失不见，旁边一行车辙印。大学士府的小少爷金尊玉贵，哪里会一个人出门，肯定早有人在一旁等着了。
刚被她呛声成那样，也没见他叫人出来帮忙。
骨头倒还真有点硬。
姜寒星嘴角笑意终于有些到眼底，角门处的两个人也终于商量出了个先后来，渐朝着她身影消失处追了过来。
俱在她意料之中。
贾峥虽名义上只是个小狱卒头子，实际上，诏狱的事情，哪里不经他手，南七道当之无愧的实际话事人，周臣这案子，虽林明雨已尽量往悄无声息了办，他又哪里会察觉不出来端倪。所以，若只是为了她那一个钱袋子，他绝对不会冒或许会得罪林明雨的险。
但若是为了周臣，那就不同了。
整个清江近三年半数的赋税，周臣可到死都没吐出来，今早在停尸房见，姜寒星已暗示了，她以后会很有钱，而且，这有钱与周臣的尸首有关，方才，她又暗示了一遍，这事很重大，重大到周臣尸首一出差池非她可定夺，她需要上报。
但凡贾峥不想放弃这笔天降横财，他就一定会追上来，会想要弄清楚，这笔钱财，究竟怎样于周臣尸首有关。
所以姜寒星带着他，慢悠悠地转遍了整个金桂坊，然后，脚步一转，进了旁边承平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