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隆。
平湖县东边的官道上,马车沉重的碾压过路面,留下深深的车辙印。
马车前方,满头红发的于行烈低着头,闷不吭声的往前走着。
每走一步,他肚子上的破洞就会因为肌肉的挤压,噗嗤喷出一股鲜血。
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但他却恍若未觉,脚步不停的继续前行。
他就这样一直走了很久,走了很远,久到太阳已经从头顶跑到了西边,远到身后早已看不见那个可怕的县城。
然而即便如此,于行烈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完全不考虑自己肚子上的伤势已经撑不了多久。
正常来说,一个人肚子破了个洞,里面内脏都没了,根本活不了多久的,但偏偏这一切在于行烈身上似乎并不成立,他坚强的像一头牛。
某一刻,太阳终于不甘的落下了地平线,天空被黑暗笼罩,星星点缀了夜空。
突然消失的光亮,让于行烈终于停下了脚步。
“咔嚓”
“咔嚓”
奇怪的声音响起,让得满头红发的男人微微偏头,看向了身后的马车:
“师弟?”
“咔嚓”
“咔嚓”
于行烈放下车辕,转身一步步走到马车前,掀开了帘子。
微弱的星光洒向马车,将车里的情形照的晦涩难明。
于行烈的视野里,一团黑影蜷缩在马车角落里,正在缓慢的“蠕动”。
而那“咔嚓”“咔嚓”的声音,正是从黑影身上发出来的。
“师弟?没死就吱个声,不然我就自己走了。”于行烈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喘着粗气道。
“吱。”
于行烈:“…………”
终于,一道沙哑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师兄受伤了?”
于行烈呵呵一笑:
“敢情老子今天一天干了什么,你是一点不知道?”
他握紧拳头,粗大的胳膊上青筋暴起,哪怕是在灰暗的夜色里也能看得分明。
周围的空气变的极其压抑,空气粘稠的都飘不起来,那可怕的威压,甚至令马车都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黑影却仿佛没感受到于行烈散发的恐怖气息一样,慢条斯理道:
“师兄忘了吗,我在‘蜕皮’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的。”
于行烈再次冷笑:
“我看你是魔怔了,人怎么会蜕皮?你告诉我,你说的蜕皮,有哪一次是真的?你不会以为把蛇皮贴自己身上再撕下来就是蜕皮吧,蠢货!”
黑影毫不动怒,甚至还跟着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声,相比于行烈的狂,更显得阴冷、滑腻。
那种感觉,就好像声音沾上了粘稠的液体,沿着皮肤爬到耳朵里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于行烈满头的红发,甚至都根根竖立起来,星光下的那对牛角,更是隐隐散发着红光。
如此短暂的对峙之后,黑影终于止住了笑声,语速缓慢的说:
“我这一次是真的蜕皮了,不得不说,师父这次给我换的脊椎骨很有效。”
“我觉得我距离完全体,已经不远了。”
随着这番话说完,马车里的黑影终于动了。
于行烈的视野里,黑影如一摊液体一样从车厢的深处蠕动着出来,然后贴着马车车厢,扭动着身体“站”了起来。
星光下,他能够清楚的看到对方的状态:
双臂紧紧贴着身躯,双腿以匪夷所思的姿态扭曲着,靠着折向同一个方向的脚踝才能勉强站立;
他的脑袋抽风一样的左右摇晃,皮肤惨白,脸型狭长如三角,五官阴柔的同时,却有着一对橙黄色的眼眸。
那眼眸之中毫无情绪波动,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感情。
那是一对蛇瞳!
对上那对眼瞳,于行烈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有些厌恶的后退一步,嘴上则道:
“看你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我真怀疑你要怎么走路,难不成打算一辈子待在马车里,让人拉着你?”
“你能不能做个人?或者你下次找别人帮忙,老子我可是受够你了。”
蛇瞳男子丝毫不以为意,他低头看了于行烈的肚子一眼,幸灾乐祸道:
“啧啧,师兄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力气发脾气,是不打算活了吗?”
“要是想死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程。”
于行烈冷哼:
“不过是没了两个胃罢了,离死还差远了。”
蛇瞳男闻言,点了点头:
“我倒是把这个忘了。”
他用力的挺了挺腰,终于让自己离开马车站直了身体,然后扭胯抬腿,将折向同一方向的两脚分开,呈外八字形站着,这才如鸭子一样的走到了于行烈面前,低头认真的看了看对方肚子上的破洞,啧啧称奇:
“该说不说你的运气是真好,动手之人用的剑气带着高温,洞穿你肚子的同时,把伤口周围的组织都烤焦了,止住了大部分的血,而且这戳过来的位置刚好在你四个胃上,只搅碎了其中的两个,并没有伤到其他内脏,否则你今天就死定了。”
“要我帮忙吗?”
“我刚蜕下来的皮可是好东西,你吃了不说马上痊愈,但应该能好个一半。”
于行烈冷笑:
“你的皮囊你自己留着吧,我可没那么恶心。”
“这点伤,我吃几头牛休息几日就能恢复如初。”
蛇瞳男皱了皱眉:
“我不吃牛肉。”
于行烈并不理他,转身朝前走去。
蛇瞳男见状,连忙追了上去,腰胯拼命的扭着,才能勉强跟上于行烈步伐:
“师兄能说说是谁伤的你吗?师弟我真的很好奇。”
“对了,那淳于三兄弟杀没杀?东西找到了吗?”
于行烈心情糟糕,“哞”的叫了一声,恼火道:
“那三个人被平湖县的李观澜救了,他手上的那把刀太厉害,我吃了暗亏。”
虽然没有什么详细过程,但一句话就把事情交代了个大概,蛇瞳男立刻就懂了。
而他的声音,也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惊讶:
“平湖县李观澜?妖魔窟那对师徒找的魔尊种子?”
“他竟然那么厉害?”
回想着白天的那一战,于行烈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热气,打了个响鼻道:
“缺月乾坤刀破天下一切气息,我虽然身具四牛之力,内气绵长生生不绝,但碰上他就被克制的死死的,那家伙又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布局暗算了我,否则我们也就五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