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区区微薄的力量,与魔女结社的大军对抗,虽然听起来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但圣夏莉雅认真思虑之后觉得,未必就是做不到的。
“我们并不是要击败魔女结社的军队,只是要逃出这个包围圈而已。”
她对众人说道:“既然如此,所要考虑的事情其实只有两件,一是如何突破敌方舰队的封锁,在这方面,我们或许可以仰赖依耶塔和萝乐娜的力量。”
她向提及的两位少女投去视线,不知为何有些分心的天使小姐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一下就呆住了:“诶诶诶!要、要靠我吗?”
“恩。”圣夏莉雅坚定地点了点头,明亮的双眼中,传递着毫无保留的信任与鼓励:“你一定可以做到的,依耶塔,过去不也是这么做的吗?”
就像一行人突破星宙巡航部队的封锁、闯入初始星域时那样,依耶塔是云鲸空岛的主人,也是这艘船上最优秀的驾驶员,唯有她能与脚下的大地心意相通,令笨拙的鲸鱼也能自由地翱翔在天空,灵动而优雅地戏耍着它的敌人,又承载着同伴们的信任与期待,驶向未来——毋庸置疑,这是只有依耶塔才能做到的事情。
尽管,天使小姐本人并不是那么有自信的样子,她犹豫不定,浓密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样子:“可是、可是,那都是有爱丽丝的卡带帮助,所以我才……”
而《天空轨道:零式巨兽》这张卡带在突破初始星域的一战中便使用过了,按照游戏机的设定,每一张卡带使用之后都会陷入一段时间的冷却,冷却时长视敌人的强弱和战斗的强度而定。依耶塔不是爱丽丝,不知道这张卡带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冷却完,但至少,短时间内,她是没有机会坐上阿鲁斯号的驾驶座了。
如果不是阿鲁斯号,而是云鲸空岛;如果不是在游戏中,而是在现实中;如果不是隔着冷冰冰的屏幕,而是亲眼看着战争的火焰在宇宙中燃烧……自己还能做到吗?
依耶塔抿了一下嘴唇,翅膀有气无力地耷拉在身后,最初走出风车塔房时的那阵兴奋与激动,早已随着一个又一个坏消息的接踵而至,消失得荡然无存了。
林格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若有所思。
自然,无论心中有多么犹豫,为了不辜负同伴们的信任和期待,天使小姐最后应该还是会接下这个艰巨的任务。可是在缺乏信心的情况下,她又能发挥出多少力量呢?恐怕稍微来一点挫折,发生一些意外,就足以令其懊悔畏惧了。战机稍纵即逝,若不能及时把握便会贻误全局,所以,最好的方法无疑是让人从旁协助,同伴就在身侧的感觉,能够给这位生性敏感的天使小姐带来许多安全感。
至于人选——
“我来协助你吧,依耶塔。”
林格开口道:“我负责观察局势并作出判断,你只要专心操控云鲸空岛就行了,这样应该没问题吧?“
依耶塔听到他的话,惊讶地抬起头看了年轻人一眼,随即这种惊讶很快转变为一种温暖和感动的情绪,她知道年轻人这么做,无疑是将所有压力都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一旦他的判断出现了错误,需要为此承担责任的人,只有林格自己而已,与依耶塔无关。
依耶塔很想点头答应下来,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她忽然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居然因为害怕承担那些本属于自己的责任,便将其推给了林格。可是她早就应该明白的,逃避责任并不能创造幸福,只会使曾经发生在阿维尼翁村的悲剧再一次上演而已。
悲剧的揭幕与落幕之后,她依然是从前那个敏感纤弱的自己,没有任何成长吗?
天使小姐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
这时,林格看了她一眼,忽然对圣夏莉雅说道:“她没有说话,应该是默认了。”
圣夏莉雅也反应过来,迅速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好,那就这么决定啦。”
两人用这种近乎耍赖的方式将这件事定下来,让依耶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笑完后还有点心酸。结果到头来自己既没有点头同意的勇气,也没有坚定拒绝的勇气,倒是在犹豫不决中,让他人代替做出了决定,这不也是一种逃避吗?
想要为大家带来幸福的天使小姐,究竟何时才会得到成长呢?
还是说,就是这一次……吗?
她低下头,眼神有些忧伤。
圣夏莉雅将目光落在她刚才提到的另一个人身上:“虽然目标是突破封锁,但我们不能只是一味地挨打,敌人想必也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去。所以,还需要做好防守与反击的准备,但是,相对于敌人的军队来说,我们自身的力量还是太单薄了,因此,需要你的炼金道具提供帮助,萝乐娜。”
海栖公主思索了一下。
“唔,你的意思是要将云鲸空岛打造为一座真正的移动堡垒吗?就像石蟹神海之佩特罗德大人那样?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如果想要将整座云鲸空岛都囊括在防守范围之内的话,恐怕需要大量的炼金道具才能实现这一效果。可操控炼金道具也是需要魔力的,想要抵御军队级别的进攻,那个数量恐怕还相当庞大。固然,我也可以将这些道具尽量简化到微量魔力便能激活的程度,然而代价是威力会降低许多,那样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吧?”
她抛出来的问题让圣夏莉雅轻蹙了一下眉毛,问道:“具体地说,需要什么程度的魔力呢?”
“这个嘛,说不准,只能视战斗持续的时间和强度而定了,我唯一能肯定的是,越多越好。魔力越多,这些炼金道具所能发挥出来的效果就越强,持续的时间也更长。”
“既然如此——”
圣夏莉雅开口想说什么,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既然如此,就让我来负责提供魔力吧,小夏姐姐!”
众人闻声望去,看到贝芒的公主殿下一边攥紧了小拳头,一边露出坚毅的表情:“虽然、虽然我不太擅长战斗,但只是提供魔力这种事,我想我也是可以做到的!”
或者说,必须做到不可。
奥薇拉紧紧地抿住嘴唇,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定格在圣夏莉雅的身上,向她传达出一种倔强和恳切的情绪,她放在胸前的两只拳头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已经隐隐泛白了,瘦弱而缺乏血色的青筋让她看上去更显得无比柔弱,却又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股坚强的气质。
圣夏莉雅想要劝说的话一下子开不了口。
奥薇拉的提议可行吗?
自然是可行的,每一位少女王权的体内都有着相当庞大的魔力,因为她们是女神的宠儿、法则的象征、也是一切神秘和不可思议之物的源泉。只稍试想一下就知道了,无论是指引正确命运的【命运道标】,还是晓悟一切知识的【真理的图书馆】,都堪称为伟大的魔法,远远超出了凡人所掌握的力量,那么她们的体内自然也流淌着远远超出凡人的魔力。然而,由于诅咒的缘故,这股魔力对她们来说反倒不是力量,而是一种负担,除了用于释放自身的王权之外,再没有其他用处,若是妄图将其聚为利刃,最终伤到的反而可能是自己。
然而,如果仅是提供魔力,却不去操纵它们的话,似乎不会有任何问题。
众所周知,萝乐娜炼制出来的炼金道具,或多或少都具备一些神奇的性质,有一些甚至不需要主人操纵,自己便懂得如何发挥力量——譬如那两匹拉车的白马,亦或是替众人拦住秩序天平仲裁官的战争古树。
可是。
“那太危险了。”圣夏莉雅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将自己的顾虑说出口了:“你需要站在整个战场的最前线上,很有可能会成为敌人的目标,遭到他们的攻击与偷袭。奥薇拉,你……”
“就让她去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格洛丽亚忽然说道:“总是受父母庇佑的雏鹰是无法搏击风浪的,总是被大家保护在身后的人,也时常痛恨于自己的弱小和无力。像这样一只想要挣开庇佑独自翱翔的雏鹰、或一个想要证明自己也能保护大家的人,我们没有理由阻止。”
这时,她注意到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都有些讶异,似乎听到了一些不该由自己来说的话,便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灿烂而诚恳的笑容:“当然,我也要去。我多少还算是少女王权,提供魔力这种事,我也能做到。再说了,一个合格的船长可不会看着船员在前方与海浪搏斗,自己却躲在船舱里祈求好运的!”
说着,她还轻轻用手中的火枪顶了一下黑色三角帽的帽檐,似乎仍沉浸在海盗船长这个身份之中。
众人这才不怀疑什么,再加上此刻,又有一个人跳出来表示自己也要战斗,当然,这个人就不让大家感到意外了,毕竟她原本就是那样的性格:“我、我、我!”
小蝙蝠高高地举起手,生怕大家看不见自己,还急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要战斗、要和魔女结社的军队单挑、我要杀光他们——”
说到这里,她条件反射般看向自己的奶奶,然后缩了一下脖子,似乎害怕下一秒她就会用手指敲自己的脑门,同时语重心长地劝诫:不要总是把杀挂在嘴边,要是杀了一个人的话,你就再也无法回头了……之类的。
女伯爵当然不会这么说,她只是瞥了乖孙女一眼,便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她的要求:“不行,你不能去。”
“为、为什么呀!?”
小蝙蝠心急如焚,难道奶奶还在相信所谓“杀了人就无法回头了”这种老掉牙的道理?可问题是无法回头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魔女结社呀!自己是为了阻止魔女结社的阴谋才杀人的,是正义的一方,用笨蛋爱丽丝的话来说,正义的伙伴都是好人,好人当然可以拿枪指着别人呀!
“因为你有其他的任务。”
女伯爵按住孙女的脑袋,将她按回了座位上,规规矩矩地坐好,这才说道:“到时候你留在旅馆,负责保护梅蒂恩、谢米和莉薇娅小姐她们,这个艰巨的任务我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蕾蒂西亚。”
咦?原来是这样啊。
在保护小伙伴和上战场杀敌之间,小蝙蝠只思考了零点一秒,便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那我就留下来吧!放心,只要有我在、谁都伤害不了梅蒂恩和莉薇娅小姐!”
“那我嘞?”旁边传来一个好奇的声音。
“你谁啊?”小蝙蝠即答。
“!?”
……
因为这个意外的小插曲,原本有些严肃和沉闷的气氛暂时缓和了下来,圣夏莉雅无奈地看了正紧张兮兮地盯着自己、生怕从姐姐口中听到拒绝答复的奥薇拉、以及仍维持着那个笑容、只是不知为何嘴角隐隐有些僵硬的格洛丽亚一眼,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她们了。而且,就像格洛丽亚说的那样,在这场战斗——不,战争中,没有谁可以置身事外,何况她们还是少女王权,本就是漩涡的中心。
或许她是过度保护了,又或是太小看了自己的妹妹们吧。
无论是奥薇拉还是格洛丽亚,都不缺乏战斗的决心和勇气。毕竟,她们中的一个人曾经面对绝望的现实也没有屈服,依靠自己的力量逃脱了那个牢笼,而另一个人更是独自潜入魔女结社,刺探了许多宝贵的情报。
牧羊少女轻叹了一口气:“那就拜托你们了,奥薇拉,还有格洛莉亚。”
奥薇拉脸上顿时绽开了一个喜悦的笑容,她用力地点了下脑袋,表示自己绝不会辜负姐姐和大家的期待。倒是格洛莉亚,得到圣夏莉雅的答复后便重新低下头去,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伸手揉了揉发酸的嘴角,面无表情。
每天都保持那种傻乎乎的笑容,居然不嫌腻味。
真是辛苦那家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