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春暖花开,汴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府上又开始热闹起来,各种名头的宴会接踵而来,今日在你家吃酒,明日又在他家赏花。
乔蕊是益王府的三夫人,在外撑场面的一般是她婆母益王妃,这些年益王妃越发懒散不爱出去抛头露面,便让世子妃刘氏代表益王府出面,而她因为与皇后娘娘关系匪浅,所以每每也有出门的机会。
这日,庆王府举办宴会,她被婆母通知跟随长嫂一同前往。
庆王是先帝五子,在先帝朝时是最受宠的皇子,其生母贤妃蒋氏一度专宠后宫,后来孟氏父子乱政,贤妃母子受了些磨难,好在当今陛下登基后,为贤妃平了冤屈,又将五皇子封为庆王,让她随庆王出宫荣养,也算苦尽甘来。
乔蕊随着益王府的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庆王府。
庆王府邸恢弘壮丽,较之益王府更胜一筹,可见圣眷优渥。
乔蕊跟在长嫂刘氏身后,亦步亦趋地进了府,穿过游廊和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最终来到庆王府的花园。
花园里,莺歌燕舞,花团锦簇,各府的女眷们三五成群,谈笑风生,一派热闹景象。
乔蕊一眼扫过去,便瞧见了不少盛装打扮的年轻姑娘。
来的路上长嫂就隐晦的同她说起过,庆王年纪也不算小,不仅正妃之位空悬,就连侧妃都没纳,前些年他还能借口为先帝守孝。
可是与他同岁的恭郡王,也是先帝四子,去年都纳了一位侧妃入门,而他的身边一直没人,其母蒋太妃自然焦心不已。
蒋太妃有心为庆王挑选王妃,所以才大肆举办了这场宴会。
她看着眼前这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清楚她们都是冲着庆王妃的位置来的。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娇笑声,乔蕊抬眼望去,只见几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正围着一个男子说笑,那男子身穿宝蓝色锦袍,身材修长,面容俊朗,正是庆王赵云谊。
刘氏也抬头看去,掩唇笑道:“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有这等福气,能得庆王殿下青睐。”
乔蕊笑了笑没说话,她想起温若嫣曾跟她说过,庆王心里有人,只怕今日这些姑娘都是白费功夫。
“哎,快看,那不是陈将军吗?”
席间突然响起一声惊呼,众人顺着声音投去目光,只见一个身穿戎装的女子正朝这边走来。
她身材高挑,英姿飒爽,眉宇间带着一股英气,不是陈绮毓又是谁?
陈绮毓自凉州乱局中脱颖而出,成为军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是本朝第一位掌军权的女子,无数男子对她趋之若鹜。
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陈绮毓一心只在家国对于身外事完全不考虑,甚至向陛下上奏此生不嫁人不留子嗣表明决心。
尽管陛下并未同意她不嫁人不留子嗣的决心,但许她婚姻自由,这样的许诺,无疑是在侧面帮助她完成心愿。
她的出到来,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那些原本围着庆王说笑的女子们,也纷纷将目光转向了她。
毕竟京中大多人家都知道,庆王爱慕陈绮毓多年,为此不惜放下亲王尊严,像个随从一般跟在她身后,可惜然而由始至终陈绮毓都未看过他一眼。
如今她骤然出现在宴会中,瞬间就将庆王的目光夺走,所有姑娘都知道自已没机会了,庆王妃的人选不会有第二个。
庆王看到陈绮毓,感到意外的同时立刻迎了上去,脸上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绮毓,你今日怎么有空来参加这赏花宴?”
陈绮毓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恭敬地向蒋太妃拱手行礼:“太妃见谅,家中舅母和嫂嫂不便前来,特让绮毓前来致歉,还望太妃莫怪。”
陈府也收到了蒋太妃的请柬,这原本跟陈绮毓没有任何关系,但今日舅母和两位嫂嫂都劝着她前来,说是这场宴会就是庆王为她办得,让她无论如何也要来看一眼。
她知道舅父与辅国公素有交情,这件事定然是蒋太妃在其中牵线搭桥,她实在无法眼看舅父舅父为难,只好耐着性子请来。
看到她到来,蒋太妃也慈霭地笑了笑:“无妨,陈姑娘能拨冗前来也辛苦了,不如先坐下休息片刻,用些茶点。”
陈绮毓没有拒绝,跟着侍女走到一处凉亭坐下。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顿时议论纷纷。
“看来庆王殿下对陈将军还真是情有独钟啊,只可惜陈将军似乎对庆王殿下无意。”
“谁说不是呢,陈将军那般人物,岂是区区一个亲王就能配得上的。”
“嘘,小声点,若是被庆王殿下听到,可没好果子吃。”
乔蕊听着周围的议论,心中暗自感叹,这陈绮毓还真是个传奇人物,能文能武,偏偏对男女之情如此淡漠,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男子才能入得了她的眼。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匆匆走到陈绮毓面前,行礼道:“陈将军,皇后娘娘有请。”
陈绮毓闻言,起身告辞,跟着宫女离开了花园。
庆王看着陈绮毓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向蒋太妃道了声告退后,就抛下满园子的宾客追了出去。
陈绮毓随着宫女穿过花园,庆王一路尾随,直到行至一处僻静的假山后,他才快步上前拦住陈绮毓的去路。
“绮毓,你就这么走了吗?”庆王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他俊朗的脸上写满了不舍。
陈绮毓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庆王,眉宇间带着一丝不耐烦:“皇后娘娘有请,臣不敢耽误。”
“可是我……”庆王欲言又止,他深吸一口气,似是鼓足了勇气,“绮毓,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陈绮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声道:“殿下,请你自重。”
庆王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继续说道:“绮毓,我喜欢你,从我在陈府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你,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
陈绮毓的眼中闪过一丝厌烦,她实在是不明白,这庆王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已就一定会喜欢他。
“殿下,臣不喜欢你,也请你不要再纠缠臣。”
庆王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咬牙道:“绮毓,你真的就这么绝情吗?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放弃,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陈绮毓冷笑一声:“殿下,你所谓的放弃,不过是些身外之物,臣并不稀罕。而且,臣心中早有所属,此生除了她,谁也不嫁。”
庆王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陈绮毓,颤声问道:“他…他是谁?”
陈绮毓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身欲走。
庆王见状,猛地拉住她的手,怒道:“你告诉我,他是谁?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如此死心塌地!”
陈绮毓用力甩开他的手,冷声道:“殿下,这是臣的私事,与你无关。”
庆王看着陈绮毓,眼中充满了痛苦和不甘。
他想起陈绮毓曾说过此生不嫁人不留子嗣的誓言,心中更加苦涩。“他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吗?值得你说出不嫁人不留子嗣的话?”
“是。”陈绮毓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因为没有她,就没有我,此生我只为她而活。”
她顿了顿,看着庆王,眼中带着一丝怜悯,也带着一丝释然。
“殿下,你求而不得,臣何尝又求得了心中所爱。这世上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臣已经做到此心安然,殿下还是尽早放下这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找一个愿与你终老一生的人吧。”
庆王听到这番话,心中五味杂陈。他看着陈绮毓,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我明白了,绮毓,”庆王深吸一口气,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谢谢你。”
陈绮毓点了点头,她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假山后。
庆王看着陈绮毓离去的方向,心中充满了苦涩。
他缓缓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滑落脸颊。他知道,自已与陈绮毓之间,终究是有缘无分。
陈绮毓来到凤仪宫,皇后温若嫣正坐在窗边看书。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陈绮毓看着她的身影,心头所有情绪都在这一刻散去,只余满心欢喜。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迈步走了进去:“臣陈绮毓,参见皇后娘娘。”
温若嫣正斜倚在榻上看书,听到陈绮毓的声音,她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的书卷,微微一笑:“绮毓来了,快起来,坐吧。”
陈绮毓起身,走到温若嫣面前,自然而然的坐下。
“今日庆王府的赏花宴如何?可还尽兴?”温若嫣关切地问道。
陈绮毓摇了摇头:“臣并未久留,收到娘娘的传讯就进宫了。”
温若嫣闻言,笑了笑:“你啊,还是这般不喜热闹,看来。”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今日找你来,是想问问你,你对庆王当真没有半分情谊吗?”
陈绮毓神色一凛,神色慌张道:“嫣嫣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活着从凉州回来,你就不会再推开我,让我一直留在你身边,如今你又想反悔了吗?”
见她这般反应,温若嫣赶紧解释道:“怎么会,我就是在想,你的一生不该被我所困,你应该找一个爱你的人安度余生。”
“此生我只想守在我爱的人身边,嫣嫣,我只要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几年过去,她还是这般执着,温若嫣不知道自已该如何劝她,或许只能顺其自然吧。
靖德六年,鸿胪寺少卿曾行之女赐婚庆王,于当年六月成婚。
后世记载:陈绮毓,生于大乾崇明五年,因其父宠妾灭妻少时凄苦,后于舅父家中长大。她自幼习武,于崇明二十四年夏猎展露锋芒,而后凉州生乱,她协助靖德帝平定乱局,更乘胜追击大败前来救援的北戎大军,一举扬名。
她一生历任左中郎将、右翊卫大将军,大司马大将军,是整个乾朝唯一一位以女儿身掌军权的传奇人物,甚至靖德帝临终前将宫禁宿卫的大权也交给了她,让她成为举国最具权势的存在。
后世不乏女子效仿追随,但却难有人达到她的高度。
她一生未嫁人未留子嗣,死后仅有一枚琼花簪陪葬。
据传,她与靖德帝有隐秘情事,奈何文懿皇后善妒,故而无缘入宫,只能以臣子身份陪伴靖德帝左右。
但,文懿皇后流传后世的画像中出现过陈绮毓陪葬的琼花簪,这个发现不由得让人怀疑,她心系之人,究竟是靖德帝,还是文懿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