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匆忙忙地离开,根本没留意旁人,只是想尽快逃离这让她感到窘迫和不安的所在。
周围的人只顾着看热闹,也没注意到她的离开,他们的目光都被楼下风光无限的新科状元吸引住。
唯有一人在意她的去留,那便是赵云谦,可惜她去的匆忙,丝毫没有察觉到赵云谦眼中的不舍,更没有注意到他那略带失落的眼神。
回府后,温若嫣依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明就里的温若婉以为她这是病了,说什么都要给她把脉。
“我只是突然有些累,四姐姐不用在意,我回去休息会儿就好了。”
“那好,你先回房吧,若有哪里不舒服记得让白苏来找我。”
“是,多谢四姐姐挂怀。”
向四姐姐道别后,她就在白苏的陪同下回了毓秀院。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温若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来哪里有问题。
尽管穿越而来的温婉有温若婉全部的记忆,但她跟孟钰的事,就连原本的温若婉都不知道,温婉又怎么可能猜得出她因何心事重重。
之后几日,她一言一行都透着反常的平静,徐氏看在眼里,心中不安,只当是自已管束太多,便叮嘱她多出门与姐妹们相聚。
然而除了去襄王府为赵宜安诊治,她几乎闭门不出,这反常的举动令温府上下议论纷纷。
一向跳脱的五姑娘怎么突然自从去年病了一场后,就变得越发文静,莫不是转性了?
就在众人怀疑她的转变时,一道圣旨打破了温府的平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配德元良,必俟邦媛,作俪储贰,允归冠族。中书令温启五女,门袭轩冕,柔顺表质,言容有则,克娴于礼。是用命尔为皇太子妃,钦哉。”
听着礼官抑扬顿挫念着圣旨上的字句,温若嫣呼吸渐渐沉重。
她从未想过自已会被赐婚给太子,而且旨意来得还如此突然。
恍惚间她想起传旨礼官到来时父亲和二哥脸上并无异色,而母亲则是眼神闪烁地看了看自已,看来他们早就知道赐婚一事。
兴许担心她还是往日任性的脾气,怕她会在宣旨时面露不满引起礼官等人的注意,所以故意瞒着她。
想到这,她心中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
“五姑娘接旨吧。”
念完圣旨,随行而来的内侍笑眯眯地将收好的圣旨捧到她面前。
带着家人的期望,她恭敬地接下圣旨:“臣女接旨。”
听到她说接旨,在场众人都松了口气。
“公公此番辛苦了,这点碎银子权当请公公吃茶,公公可别推辞。”温旭熟稔地将一个荷包塞入内侍怀中。
一开始内侍还假模假样推辞了一番,在温旭再三劝说下,才乐呵呵收入囊中。
随后他又说了许多讨喜的话,并指挥着宫人将皇帝的赏赐一一送进来后,之后才动身回宫。
进行这一切时,温若嫣只是静静看着,许是知道她会是这般反应,徐氏什么都没说,一直陪在她身边。
送走一同前来宣旨的礼官后,温家人脸上的的喜色渐渐淡去。
沈老夫人称要礼佛便由朱姨娘母女搀扶着回了清苑,温若婉见温若嫣神情不对正打算上前关切,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徐氏请走,她只好忍下心头千言万语,留到之后再问。
等人走都得差不多了,厅堂里沉默了许久。
温启看着自幼被娇宠长大的女儿,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赐婚一事并非临时起意,早在去年温若嫣及笄之时,陛下就跟温启提过这事。
太子没有可靠的母族,所以若要获得助力便只能靠姻亲,而太子妃的家世又不可太强势,否则太子登基之后会有外戚之虞。
思来想去,陛下觉得寒门出身的温启正符合条件,所以将目标锁定在温若嫣身上。
彼时温启想也没想就表示,愿为陛下分忧。
这除了是他身为臣子的本分,也出于他的私心。
他想做第二个文肃公,改换温氏门庭。
文肃公乃是昭献皇后胞兄,徐直。
徐家一开始的爵位是来自世宗陛下对昭献皇后的偏宠,然而真正让徐家崛起的关键,是徐直。
徐直历定宗景宗世宗仁宗四朝,其人秉性忠直为官清正,一生无愧于民无愧于心,是无数寒门子弟的榜样。凭借着自已的努力,徐直将徐家的三品伯爵变成了二品侯爵。
在他病逝后,由仁宗陛下亲赐“文肃”二字为谥号。
徐家子孙在他的以身作则下,代代皆科举入仕,无一人靠恩荫授官。
此后徐家彻底改换门庭,由原本的市井小民,成了本朝赫赫有名的清贵名门。
同为寒门的温启一直有着一个愿望,他想成为第二个文肃公,让温氏一族成为下一个颍川侯府。
去年赐婚的圣旨一直没下来,他以为陛下另有打算,或者有了新的人选,还遗憾错过了这么大好的机会。
结果几日前皇帝又跟他重提此事,甚至让他做好接旨的准备。
他深知此事对于自幼娇纵的幼女而言意味着什么,内心亦是百般煎熬。
然而家族的未来悬于一线,他唯有忍痛割爱,以幼女的幸福换取家族的兴盛。
尽管早有了抉择,但此刻看着爱女强颜欢笑的神情,温启脸色为难道:“嫣儿,为父......哎~”
瞧出了父亲的为难,温若嫣神色平静道:“父亲不必说了,女儿都明白,圣上赐婚乃是大喜之事,咱们该高兴才是。”
见幼女这般懂事,作为父亲的温启蓦然生出一丝愧疚来:“嫣儿你若有怨就怨爹吧,是爹无用,无法替你免去这一遭。”
温若嫣虽心中抵触这门婚事,但如今的她,已不再是从前那个任性不懂事的小姑娘。
木已成舟,她要做的不是逃避,而是接受现实。
“爹爹不必这样说,女儿怎么会怨您,您可是最疼爱我的,我想若有机会,您也舍不得将女儿嫁进皇家,只是敌不过皇权两字。您放心,女儿会在家安心待嫁,绝不让您为难,也不会让咱们温家有任何闪失。”
“我可怜的女儿。”徐夫人搂着她泣不成声。
大家对她的懂事都感到意外,尤其是温旭,毕竟他可是经历过温若嫣为爱痴狂铤而走险私奔之事。
他实在难以想象,那个曾哭着跟自已说忘不掉孟钰的妹妹,此刻竟然能淡然接受天子赐婚,还是当今太子。
怀着疑问,送温若嫣回去的路上,他忍不住探问道:“嫣儿,你其实不喜欢这门婚事是吗?”
温若嫣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二哥喜欢读书,以后为官做宰吗?”
“好好的,怎么说起我来。”
“二哥不也有不喜欢的东西,可你没有反抗不是?”温若嫣柔柔笑着望向一脸不解的二哥,语气里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凄然隐忍:“圣上赐婚由得我说喜欢或者不喜欢吗?既然圣旨已经下来,这就是我的命。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其实刚刚在厅堂时她就已经想通了这点。
既然不能嫁给孟钰,那么对她来说与谁成亲都无所谓。
若是这门婚事还能为家人带来些许利益,也不枉父母兄长疼爱她一场。
“可是你……”眼看着温若嫣强颜欢笑,温旭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去年大病之后,你的身子一直不好,接下来一年里你可有的忙,平日多注意休息,别让自已累着。”
“万事不都有二哥在吗?难道你忍心看着你如此娇弱的妹妹受累?”
“你还有心思同我说笑?”温旭诧异地看着她。
温若嫣盈盈一笑:“不笑难道哭吗?二哥,你也别想那么多,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
“好好好,我不担心你。”温旭看着妹妹强装坚强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酸涩,他只能点头答应,希望自已的妹妹能够真的如她所说,能够平安幸福。
温若嫣知道二哥的心思,她知道二哥也心疼自已,但如今的她,唯有装作无事才能让家人安心。
她不愿让家人为她担忧,更不愿让家人为了她而背负更多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