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院中,白苏端着药碗刚跨进院门就看见温若嫣衣着单薄站在梅树下,背影萧条凄然,看着让人眼眶泛红。
她是自幼跟在温若嫣身边伺候的,温若嫣跟孟钰之间的事她一清二楚,甚至私奔之事都有她的帮忙。
事情败露后,徐氏不欲事情闹大,又看在温若嫣的面子上没有发落她,留她继续在毓秀苑伺候。
身为旁观者的她早就知道温若嫣与孟钰是不可能的,然而作为丫鬟的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看着温若嫣一步步陷在里面。
如今见自家姑娘被伤成这般模样,她也感到十分痛心。
要是当初自已没有帮姑娘私奔就好了,也不会有现在这种局面,白苏暗自懊悔道。
“姑娘大病未愈怎么能在院子里受冷风,快随白苏回房去。 ”白苏放下药碗,心疼地扶住温若嫣的手臂。
温若嫣不为所动反手拉住了她的手,温声说道:“你别多心,我就是想吹吹风清醒一下。”
温旭走后不久,徐氏就过来看她。
尽管徐氏只说了些关心她身体的话,并未问起她手上的伤,但她能察觉母亲不经意的目光落在自已手上时的不忍与心疼。
看着母亲鬓边的华发,再联想起二哥说的那些话。
诚然,她放不下孟钰。
那毕竟是她倾心三年的男子,他们彼此许过山盟海誓,就算孟钰伤了她,她亦难以割舍。
但她也舍不得再伤亲人的心,二哥的谆谆教诲,母亲斑白的鬓发,她又如何能狠心无视?
两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内心纠结反复,在房里憋得难受,唯有院子里的冷风能让她清醒一二。
白苏却是不依:“姑娘病还没好,入冬的风最是割人,为着姑娘身体着想,今日说什么都要跟我回房去。”
见状温若嫣只好转身端起青瓷碗,仰头将里面的药一滴不剩的饮下,白苏被她的举动吓到愣住说出话来。
她最不喜吃药,以往为了哄她乖乖吃药,需备上最甜的蜜饯才行,今日为了安抚白苏她倒是头一回这般爽快。
苦涩的药汁一入喉,秀丽的眉顿时拧作一团,温若嫣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接过白苏递过来的丝帕拭去嘴角药渍后,她缓缓说道:“药已喝你该放心了吧,这些日子房中都是药味我闻着头疼,出来透透气罢了,我一会儿就回房可好?”
白苏虽仍是不放心,但见她眼神清明不复前几日的迷茫只好松口:“那我去将姑娘房中的被褥都换了再用香熏一熏,等会儿姑娘回房就没有药味了。”
还是白苏最懂自已,温若嫣不由得感到欣慰,眉眼弯起一抹笑,轻声道:“去吧。”
得到首肯,白苏连忙指挥丫鬟们将房中的旧物都换下。
在白苏忙活的同时,温若嫣望着初发嫩芽的梅树渐渐出神,寒风摧折着角落里海棠树上的枯枝,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看着此情此景,她蓦然上前拾起一截残枝,一时悲从中来。
海棠原是她最喜爱的花,不管昔日在江南,还是如今在汴京,她的院子里少不得几株海棠。
春来赏花,夏日吃着海棠果制的蜜饯在树下乘凉,好不惬意。
只是后来她将院子里的海棠连根拔起,唯留角落里不起眼的一株,其余全换成了北地的绿梅。
无他,只因这是孟钰所好。
自三年前情窦初开的她与孟钰在广济寺梅林相遇后,她便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孟钰。
许是她与孟钰终究有缘,一次偶然,她与孟钰因字画再度结缘,而后互许心意,相伴三载。
陷入情爱里的她几乎没了自已。
她原爱海棠繁卉娇艳,可孟钰独喜绿梅的孤高幽绝,她改;她本散漫自在不求上进,孟钰喜静好琴棋诗书,她学。
为了孟钰,她收敛起脾性,努力成为他喜欢的文静典雅书卷意气的大家闺秀。
可惜,到头来,只是黄粱一梦。
她摸索着从怀中摸出一支琉璃簪,簪体晶莹剔透,簪头镂刻着她喜爱的海棠花。
这是今年生辰孟钰送她的,那时他们相约白头,说好开春后孟钰便上门提亲。
日复一日,没想到等来的竟是只能与他私奔的消息。
到了最后,却是与他私奔也不能了。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没想到我们的感情亦是如此,怀瑾啊,既然你我注定无缘,为何偏又要让我遇上你?”
她轻声自问,嘴角扬起一抹苦笑,随后举起琉璃簪心一横手一松,任其坠落。
随着一声清脆声响,琉璃簪眨眼粉碎一地,如同她破碎的心。
与此同时她的身后传来喝止声。
“阿嫣不要!”
但,终究来迟一步。
温若嫣闻声回头,来人正是她最熟悉的人。
她惊愕地看着乍然出现在身后的人,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心头的悸动,控制住自已没有扑进对方怀中。
“怀瑾,你……你怎么来了?”
“阿嫣,我...”孟钰的声音略带颤抖,显然是在极力压抑内心的情感。
温若嫣的心猛地一紧,步子不由自主地加快,几乎是跑到他的面前。她的眼神中满是不解与询问,“我们不是约好了吗?要一起离开,为什么那一夜你要失约,给我一个解释。”
话没说完,孟钰突然转过身,避开了她的目光:“因为我不能和你一起走。”
这句话如同寒风中的冰刃,狠狠地刺入温若嫣的心中。她的身体一震,眼眸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为什么?”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嘴唇颤抖,“是不是因为你母亲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孟钰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是挤出来的,“是,母亲不同意,她觉得你我家门不当户不对。而我...我无法违背母亲的意思。”
温若嫣听到这话,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力量,瘫软在冰冷的石阶上。
她的心,仿佛被冻结了,痛得无法呼吸。
“那我们之间的承诺呢,都是假的,统统都不作数了是吗?”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板上,声音微弱而绝望。
孟钰的身体明显一震,他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阿嫣,我从未欺骗过你,我对你的情感是真的。可如果我违背了母亲的意思,会给整个武英侯府带来不可估量的麻烦。”
“所以你在孟家和我之间注定要做一个选择是吗?”温若嫣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既然你早就选择了孟家,当初为什么要提出带我远走高飞,给了希望如今又亲手磨灭,孟怀瑾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我只能说,对不起,对不起。”
孟钰的声音低沉,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充满了无奈和痛苦。
说完这句话,孟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一片寂静,只有呼呼的冷风吹过,更衬得温若嫣的心无比的寒冷。
她紧紧地抱住自已,却无法驱散那股彻骨的寒意,绝望与冰冷将她包围,吞噬着她的理智和希望,直至夜色彻底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