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已至,零零散散下了好几场绵密大雪,天气也越来越冷。
白苏领着白芍等人端着热水盆轻手轻脚走进屋,一眼就看到自家姑娘还缩在被子里睡得正香,嘴角忍不住偷偷上扬。
温若嫣本就爱赖床,大病一场之后遇上阴冷天儿更不喜出门,若是可以她愿意一整天窝在房中不动弹。
这不,都快巳时了,她还睡意正酣。
只是说好今日要去清苑请安,白苏快步上前轻柔的掀起纱幔,在她身前轻声呼唤。
“姑娘快醒醒,时辰不早了快些起床梳洗,否则要赶不上该给老夫人请安。”
随着纱幔掀起,难得一抹暖阳照在眼上,睡得正香的温若嫣翻了个身,将被子裹得更紧,嘴里嘟囔着:“再睡一会儿……”
白苏看着她贪睡的样子,无可奈何道:“姑娘,今日要去清苑给老夫人请安,已经快巳时了,再不起来,可就赶不上了。”
温若嫣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角带着一丝朦胧的睡意,她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什么时辰了?”
“再过一刻就是巳时。”白苏回答。
“巳时了?”温若嫣猛地坐起身,惊呼道:“快!快去准备,不能耽误了去请安。”
白苏看着她慌慌张张的样子,笑着说道:“姑娘别急,热水已经准备好,先起来洗漱吧。”
“这天气真是要命,怎么这么冷?”温若嫣打着哈欠,艰难从床上爬起来,忍不住抱怨道。
白苏只是笑笑不说话。
汴京的冬天哪年不是这么冷,她不过是想着要去请安,心里不爽快才怪天气冷罢了。
以往她最不爱去请安,因为她一贯赖床,请安多在辰时,她指定起不来。
再则就是,她虽是正室嫡出,但是因为她的母亲徐氏与祖母沈老夫人的关系并不融洽,甚至可以说互相不对付,她幼时也因为一些事情不得沈老夫人欢心。
每每去清苑都要听沈老夫人的冷嘲热讽,她孩子心性受不得委屈,自然不愿多去。
只是晨昏定省是规矩,也是身为后辈应尽的孝道,哪怕徐氏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爱,也不能坏了规矩,便只能每每都同她一起去,陪着她受老夫人的冷言冷语。
白苏和白芍上前伺候她梳洗,白芷则负责帮她换衣服。
梳妆时白苏知她一贯不喜奢华,挑选的发饰极为简朴。
瞥见白苏挑选的簪子后,她慵懒地抬手制止了白苏的动作,然后指了指妆奁示意道:“祖母喜艳色,挑些艳丽的珠钗,好叫祖母看了欢喜些。”
因着生病她已有月余不曾去请安,清苑那边只怕对此多有不满,她决定讨一下祖母欢心。
白苏最懂她的心思,当即放下手中的素玉簪子,转头招呼白蔹去库房将前些日子二公子送来的一整套赤玉攒金钗取来。
梳妆完毕后,白苏又为她换了一身绯色衣裙相得益彰,如此一装扮竟让她看起来容光焕发,完全不像大病初愈。
她在镜前照了照,对白苏的手艺极为满意,等压裙角的玉佩系上好就准备动身出门。
临走前白芍瞧见妆奁里放着一枚鸡血玉镯子,一边取出一边说道:“这镯子也不错,与姑娘今日这身衣裙甚是相配。”
“只是去请安,若穿戴过于奢靡,老夫人怕是要说咱们姑娘铺张。”看到镯子的刹那白苏想到了什么,说着一把抢了过去,然后慌慌张张重新塞回妆奁里。
白芍眼见镯子被抢走不以为意地噘着嘴道:“不会啊,这镯子可是殿下送来的,老夫人知道了想来也不会说什么。”
白苏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懂什么。”
原本温若嫣未曾将白芍的举动放在心上,还觉得白苏小题大做了。
心想,一个镯子而已,祖母就是看不顺眼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听到白芍说起殿下二字,她的脸色顿时冷了几分。
“此物贵重收到库房去,以后别再拿出来。”
说完,她神情不悦地走出房门。
这时白芍也反应过来自已刚刚说错了话,马上向白苏求饶:“白苏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你又不是不知道姑娘避讳那两个字,还敢当她面提,我都不知道怎么替你圆,你自个儿在院子里好好反省吧。”
白苏说完就带着白芷等人赶忙去追温若嫣,留下一脸懊恼的白芍在屋子里生闷气。
“姑娘别气,白芍就是小孩子心性,瞧着那镯子好看罢了。”白苏一边快步跟上,一边劝慰道。
“无妨,快些走吧,别耽搁了给祖母请安。”
温若嫣的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出了院子就消气了。
毕竟在她看来,这件事的根源在太子,而不是自已身边的丫鬟们。
及笄时不知因何缘故,太子大张旗鼓派人给她送生辰礼,弄得汴京城人尽皆知。
那些礼物精美华贵,足以令任何少女艳羡,却让她心底生出不安。
她从未与太子有过交集,为何他会如此大张旗鼓地送礼?
更令她不安的是,那些礼物所带来的巨大声势,引来无数人的猜测和议论。
坊间传言太子有意纳她为正妃,借此拉拢她父亲和外祖父的势力。
这些传言如同一根刺般扎在她心头,让她寝食难安。
从小,她便向往着平凡而纯粹的爱情,只愿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不想要嫁入皇家,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也无法忍受深宫中的尔虞我诈。
听到那些传言后,她害怕真的会被太子强娶,最终下定决心同孟钰私奔,只是终究事与愿违。
尽管她与孟钰无法厮守的原因不在太子,但每次想起那些流言蜚语,她对太子便有一股说不出的厌烦。
“嫣儿。”
穿过回廊,温若嫣远远就听见母亲在叫自已,她收敛心神给白苏等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快步往母亲徐氏身前走去。
“给母亲请安。”
时近年下府上琐事多,徐氏无法日日都去毓秀院看她,今日见她瘦削的脸庞泛着微微红润,衣着也一改往日的素净,徐氏顿觉眼前一亮,暗道前些日子的辛苦总算没白费。
“快起来。”徐氏温声将她扶起来,同时将自已手中的暖手炉递了过去,“看方向,你这是准备往清苑去?”
温若嫣自然瞧见徐氏眼里的精光,知道自已的装扮母亲很满意,她顺手接过暖手炉,莞尔笑道:“病了这些日子一直没去清苑请安,虽然祖母一贯和善,但女儿作为孙辈不能不懂礼数,母亲也是往祖母院子里去吗?”
“我有几日没去清苑了,若是再不去也怕坏了规矩,顺便有些事需要同你祖母商议,既然遇上了,正好咱们娘俩结伴同去。”
“好,路上我还能跟母亲说说话。”
“走吧。”
母女俩寒暄着结伴往沈老夫人的院子里去。
老夫人沈氏年纪大了喜清净,又迷上了礼佛,所以住在温府最僻静的清苑,若要去请安难免多走两步。
温若嫣母女到时,住在附近的姨娘朱氏和三姑娘温若娴已经坐在里面。
正堂里温若娴正跟沈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说话,听到丫鬟提醒徐氏到来她连忙站起来福身,朱姨娘也跟着起身问安。
“请母亲安。”
“请姐姐安。”
朱姨娘本是沈老夫人陪房的女儿,因为徐氏跟沈老夫人关系不好,沈老夫人趁着徐氏来月信的日子,故意塞进温启房里的,有了身孕后由沈老夫人做主脱了籍又抬成姨娘,当年为这事徐氏还跟温启闹过一回。
因不得温启喜爱,这些年朱姨娘一直在沈老夫人身边伺候,甚少在徐氏面前露脸。
此刻徐氏也只是如同往常一般不咸不淡的应了声,然后坐在了主位下面。
朱姨娘是个生性稳重寡言的,坐下后没多话只默默喝茶。
倒是三姑娘关怀了几句温若嫣的身体,温若嫣笑着一一回答,有了姐妹俩说话的声音,厅堂里的气氛才不至于沉默。
正说着,沈老夫人礼完佛由张嬷嬷搀扶着从后堂出来,四人见状连忙起身请安。
沈老夫人笑着地让她们落座,随后见温若嫣也在,眼神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若嫣怎么来了,你不是还在病中吗?”
温若嫣连忙站起身来,规矩地福了福身:“劳祖母挂心,孙女已经痊愈。”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天越来越冷,你身子骨又弱,往后无甚重要日子就不必来请安了。”
沈老夫人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目光扫过温若嫣红润的脸色,似乎是在指责她故意借病逃避。
明白过来的当下,温若嫣垂首恭敬道:“受病体拖累许久未曾来祖母膝下尽孝,实是孙女之过,孙女在此向祖母请罪。”
“什么罪不罪,人食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你这话听着像是我老婆子苛待了你似的。”
沈老夫人这话一出,便是一贯平顺的朱姨娘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不安,悄无声息探了眼徐氏的反应。
虽说沈老夫人素来与徐氏母女不合,但自来汴京后她就极少似这般直接甩脸色,此回作态想是对温若嫣月余未曾来请安一事多有不满。
徐氏哪怕再疼爱温若嫣,作为儿媳也不敢在这种事上多言,只担忧地看向自家女儿。
温若嫣自知理亏也不敢反驳,与母亲对视一眼示意不必忧心,随后更加恭敬地福了福身:“是孙女失言了,之前祖母让张嬷嬷送来的药材孙女吃了后大有助益,如今已无大碍,冬日里最容易犯懒,祖母就让孙女多走动走动吧。”
不待沈老夫人开口,温若娴笑盈盈道:“昨日祖母不是还说屋子里太清净了想热闹些,若是有嫣儿来凑趣岂不是正好?”
三姐姐温若娴向来是个和善的,以往温若嫣被沈老夫人刁难时,她也总会出言帮忙缓和。
温若嫣赶紧向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对方回了一个善意的笑脸。
果然,有了三姑娘帮忙说话,沈老夫人没再坚持只是淡淡说了句也好,随后语气淡淡的让她坐下,又吩咐丫鬟们换些热茶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