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晖殿里,温若嫣在白苏地催促声中懒散起身。
许是初进宫不适应的缘故,前几日温若嫣每天都起得很早,白苏以为她改了从前爱赖床的毛病,没想到这才没两天又打回原形。
白苏无奈笑笑,亲自侍候她穿衣。
穿好衣物后她坐在镜前梳妆,双眼迷离地看着铜镜中的红润俏脸,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昨夜是她进入永宁宫这些日子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不仅没有被奇奇怪怪的噩梦惊醒,还一觉睡到天亮,整个人舒畅极了。
按理说自已与赵云谦同床共枕应该感到敬畏难眠才是,为何昨晚会睡得那么沉?就连赵云谦是何时起身都全无察觉。
难道是因为昨日参与宴会太过劳累,所以格外困倦的缘故?
嗯,一定是这样。
白苏看着铜镜里她的神情一时欢喜一时蹙眉,不解她为何会做这般反应,想着莫不是昨夜与太子殿下发生了不愉快?
“昨夜太子妃和殿下可还好?”白苏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
温若嫣抬眸看向白苏,嘴角微微勾起,淡淡地回道:“一切都好,你放心,本宫自有分寸。”
“听太子妃这样说,奴婢便放心了。”听到她说都好,白苏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白苏是她最亲近的丫鬟,但温若嫣也不想告知对方自已没有与赵云谦圆房的事实,省的对方为她忧心。
她这边还没梳妆完,殿外便响起唱喏声。
“殿下到。”
听到声音,她赶紧收敛心神,略整理了一番好仪容后就起身相迎。
“参见殿下。”
赵云谦忙上前将她扶起:“快起来,我说过在我面前不必行此大礼,你总是记不住。”
“这回妾记住了。”她乖巧应道。
这种话成婚第二天赵云谦确实说过,不过她以为只是客套话并没放在心上,此刻见赵云谦心情不错,她无意找不痛快,自然顺其心意言行。
赵云谦还是头一次见到她在自已面前如此柔顺乖巧的模样,感到意外的同时,暗想应是昨夜自持的举动让她对自已有了初步的信任,这是个好的开端。
如果自已接下来告诉她一个好消息,说不定,她会对自已卸下更多防备。
想到这,赵云谦握住她的手,故作漫不经心问道:“你进宫已有数日,可想家?”
如何不想,她最在意的就是家人。
这些天看着殿中仿若闺房的布置,她便无比思念家人,好几次望着窗外发愣,这点连迎春等宫人都看在眼里。
只是进了宫她便必须割舍,此刻赵云谦忽然问起,她以为这是想试探自已以及温徐两家的态度。
虽然她嫁给了赵云谦,温徐两家已经被烙上东宫的印记无法脱身,但如何可以,她还是想让两府尽量避免争端。
面对赵云谦的试探,她谨慎道:“回殿下,妾既然嫁给了殿下以后皇宫便是妾的家,旁的妾不敢多想。”
这可不是她往常那般脾气能说出来的话,赵云谦听后微微皱了皱眉,暗想:她果然对自已还未完全卸下心防,才会说这般模糊不清的话语。
既然如此,那自已只好来一招欲擒故纵。
“我原想着你记挂家人,今日散朝后特意向父皇请旨带你出宫省亲,你既说不想,那我这就让他们撤了,不必再准备出宫事宜。”
听到有回家的机会,温若嫣哪还顾得上规矩礼仪,连忙拉着赵云谦的衣袖,央求道:“妾刚刚说错话了,其实妾很想家,不要让他们撤了,妾可以马上出宫的。”
难得见她如此失态的模样,赵云谦忍不住逗弄她,故作问道:“若嫣不是说不想回家吗?现在又说想,我该信你哪句话呢?”
温若嫣眼巴巴地看着他,生怕他反悔,慌忙抓住他的手,急切道:“现在这句想回家是真的,请殿下务必成全妾身。”
“哦?真的想吗?”赵云谦看着她紧张又期待的表情,暗自发笑。
“真的。”温若嫣用力点点头。
赵云谦看着她眼中满是宠溺:“看来想在若嫣口中听句真心话要颇些功夫。”
温若嫣双眼无辜地仰望赵云谦无声祈求着,她完全想不到自已此刻的模样有多好玩,赵云谦瞧着她勾起玩味的笑。
最后还是在白苏再三提醒,她才察觉自已刚刚的失态。
甫惊觉,她慌忙松开手,冲着赵云谦福了福身道:“殿下恕罪,妾失仪了。”
她埋着头,贝齿咬着红唇一副着急又懊悔的模样。
方才自已的反应一定很可笑,嘴上说的冠冕堂皇不想家,结果一听到可以出宫恨不得马上跪下来求赵云谦。
这般前后反差,赵云谦会不会以为自已很虚伪,甚至以后都不再提带自已出宫的事?
东宫虽不如后宫规矩森严,但是出去的机会也很少,她真的好想回家看看娘亲和四姐姐,还有嫂嫂和泽儿。
若是这次错过,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早知如此,刚才就不应该装乖巧懂事的。
就在她懊恼该怎么解释才能让赵云谦回心转意带她回去的时候,赵云谦笑着握住她的手。
“好了,我没放在心上,若嫣既是真心思念家人,我自会让你心想事成。”
温若嫣双眸放光地看向赵云谦:“殿下没有骗妾身?”
赵云谦微微倾身,将她散落的发丝拨至耳后,声音低沉地说:“此生,我对你绝无任何欺瞒。”
突如其来的真挚之语让她蓦地心一慌,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和赵云谦之间的距离,紧握着双手,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却浑然不觉。
她很清楚赵云谦娶自已不过是为了借温徐两家的势罢了,岂会真的对自已有那深情厚谊。
这话虽然听着打动人心,也不过是同自已做戏罢了。
曾经有人还对她说此生非她不娶,不还是为了一个莫名的苦衷,就将她抛弃。
赵云谦与自已不过是利益结合,再好听的誓言,到了最后都是假的。
想到这些,温若嫣暗自告诫自已:都是假的,不要再轻信任何诺言。
见她神色有变,赵云谦以为这话惹她不喜,当即面色如常地将手放在她的双肩按着她坐下,示意她先梳妆,等她装扮好后就带她回温府。
这是温若嫣也回过神来,她颔首应下:“那就有劳殿下稍候。”
在她梳妆的这段时间,赵云谦便在前殿看书等候。
“太子妃有好几日没见到主君和夫人,今日回府可要好好装扮一番。”发髻梳好后白苏一边说,一边将一支云凤纹金簪插入发髻。
回家见爹娘当然是要好生装扮,要让爹娘知道自已在宫里过得很好,这样他们才会安心,所以今日的穿衣打扮温若嫣放手让白苏等人动手,她只管等着出宫。
不过临出宫前,她想起一事来,便向身后稍空闲的迎春吩咐道:“迎春你去本宫的私库挑几套好看的头面,再拿一些上好的药材,对了本宫记得前日尚宫局送来两匹云锦,你一并取出来。还有,再寻一套品相上等的文房四宝。”
听完她的吩咐后迎春并没有急着去准备,反而笑看着她:“太子妃是准备给府上众人带些省亲礼回去吗?这些您就不用操心了,殿下早就已经吩咐吴嬷嬷准备,这会儿已经装好了,只等您带出宫去。”
闻言,她抬手制止了白苏插珠钗的动作,微微侧头看向迎春,一脸疑问道:“你刚刚说殿下早就吩咐吴嬷嬷准备?”
“是啊,今早殿下去参加朝会前吩咐吴嬷嬷的,奴婢刚好在就听到了,只是那会儿太子妃您还未醒,所以没听到。”
说到她还未醒时,迎春露出一个促狭的笑。
温若嫣可没有闲心注意迎春的表情,只是隐隐几分怨怼问道:“那为何本宫醒来后,你没有跟本宫提起此事?”
听到她语气似有不悦,迎春敛了笑意,垂首低声回话:“殿下说要给您一个惊喜,所以奴婢就瞒着您没说。”
惊喜,真是好大一个惊喜。
原以为赵云谦说带自已出宫省亲是临时起意,生怕他后悔,自已都差点跪下来求他,没想到他竟早有安排。
看来刚刚他是故意那么说的,他就是想戏弄自已,看自已求他。
怎么忘了,赵云谦是个爱捉弄人的性子。
上次元夕夜宴湿了衣裙被换一事,赵云谦也故意捉弄她,说是自已亲手帮她换的,害得她以为自已失了清白,想死的心都有了。
察觉被戏弄的温若嫣对出宫的热情劲儿散了大半,白苏瞧出她情绪不对,暗示迎春赶紧出去给太子传话,免得等会儿场面尴尬,自已则继续伺候她穿衣。
白苏耐心劝慰道:“殿下不过是同太子妃玩笑罢了,您看殿下连回门礼都帮您备好了,可见事事都惦挂着您,您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影响回府的心情。”
温若嫣的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细细想来,赵云谦早已备好回门礼想来是早就打算带她出宫省亲。
对方为自已做了这么多,偶尔满足一下他爱捉弄人的恶趣味也没什么,反正能出宫就行。
“不愧是最得我心的白苏,今日本宫就带你一起回去。”
“是,奴婢谢太子妃恩典。”
总算将她哄好,白苏心头稍安,领着仲夏等人为她更换出宫穿戴的衣物。
在外等候的赵云谦看到迎春急匆匆走出来,不禁皱了皱眉:“为何行事如此慌张?”
迎春不敢隐瞒,三言两语就将内殿发生的事说出,听完她的回话,赵云谦的眉头锁的更紧。
“孤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赵云谦没想到一时起的捉弄心思差点玩过头,暗自思索着等会儿温若嫣出来时,自已该怎么解释。
谁知温若嫣出来后竟像没事人一样,不仅没追问他何故隐瞒,反而冲着自已盈盈而笑。
看着她的笑脸,赵云谦什么心思都没了,只知道自已要带她出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