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到尚仪局时,早已收到消息的韦尚仪亲自出来相迎。
“参见太子妃。”
温若嫣看着眼前身着紫色官服,与自已母亲一般年纪的的妇人,总觉得对方恭敬的面容下藏着几分不屑。
“按照太后的吩咐,臣已为太子妃备好静室以及纸笔,还请太子妃单独入内。”韦尚仪语气带着几分高傲道。
“尚仪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等不能随侍太子妃左右吗?”仲夏听到韦尚仪让温若嫣单独入内担心这期间出意外,当即表示不满。
韦尚仪自以为奉了太后的旨意办事,得意地看向仲夏:“太后只说让太子妃入静室受罚,可没说让你等陪同,难保你们不会因为心疼主子,从而做出违背宫规的事来。”
听这话似乎是担心迎春等人进入后帮自已罚抄,看来郑太后还真是未雨绸缪,温若嫣无奈一笑。
迎春和仲夏哪甘心被她说服,说什么都要陪着温若嫣一起入静室,但是被温若嫣拦住了。
因为,她明白过来,这个韦尚仪是郑太后的人,想来是早先就收到郑太后的指示,等自已到来后要“格外关照”。
想通这些后,她无意惹出争端,回身对迎春等人说道:“罢了,本宫是来受罚的,且韦尚仪才是这尚仪局的主事,一切就听韦尚仪的安排,你们就在外面等候吧。”
“可是......”迎春担忧地看着她。
她轻轻拍了拍迎春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心:“不会有事的。”
哪怕韦尚仪是郑太后的人,她不信青天白日,郑太后能在这尚仪局明目张胆的对自已下手。
安抚好迎春等人后,她就由女史带着进入后院,往静室去。
尚仪局主掌礼仪教习,是初入宫的秀女以及宫女们修习宫规和宫礼的所在,温若嫣进宫前有所耳闻,只是她不明白为何自已要来这里受罚。
难道因为韦尚仪是太后的人,方便她们对自已下手?
可郑太后到底在算计自已什么?
在女史的带领下,她怀着疑惑走进一间简陋的静室,由于这间静室是东向便是有窗户,光线也不太好,空气也甚是浑浊,温若嫣一入内便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太子妃请在静室中安心抄写,奴婢就在外等候,太子妃若有事尽管吩咐。”
这个小女史的态度还算谦卑,比那韦尚仪好不少,温若嫣也无意为难她,忍着不适说了声好就让她退下。
等内室只有温若嫣一人时,她叹着气开始动手研墨准备抄写宫规。
既来之,则安之。
来此之前她有想过很多种被处罚的方式,没想到郑太后竟然让她来抄书,这不是正中下怀。
温若嫣幼时性情顽劣,徐夫人实在头疼又不忍心重罚,便在温启的建议下让她抄书静心,一来可以磨炼她的心性,二来也可以练字。
她幼年大多在抄书中度过,不过也因此让她练就了一手好字,和练字的习惯。
以前在府上时,她每天都会专程抽半个时辰出来练字,进宫这段时间她反倒松懈了,已经许久不曾碰笔墨。
如今郑太后让她来抄书,对她而言不是惩罚,而是奖励。
研好墨后,她铺平纸张开始认真抄写宫规,一坐便从潋滟春光,到日暮黄昏。
因疑似疫病重现,汴京之内人心惶惶,赵云谦受命调查此事忙到几近天黑才回永宁宫,当看到朝晖殿殿门关闭没有丝毫烛火时,心不由得一紧。
暗想,莫非是自已这些日子对她的态度过于冷淡,令她心生不快,所以不愿与自已照面?
犹豫了一阵,赵云谦还是开口问道:“太子妃歇下了吗?”
这几日他总是早出晚归,所以朝晖殿的宫女们都习以为常,但往日不管他多晚回来太子妃都会留灯。
可今夜太子妃不在,故而殿中没有掌灯。
此刻听到太子的问询,她们怕受到牵连都不敢明言,最后还是白苏站了出来。
“回殿下,太子妃午后去了宁寿宫给太后请安尚未回来。”
听到她是去给太后请安未归,赵云谦竟有那么一丝庆幸,但随即就想过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太子妃为何未归?”
“这......太后以太子妃未按规矩去宁寿宫请安为由,责罚太子妃在尚仪局抄写宫规,所以至今未归。不过太子妃怕回来晚了,有让宫女回来传话,殿下若是先回宫可自行歇息,不必等她。”
“刚回宫就给孤的人下马威,太后真是好大的威风。”听到她是被郑太后责罚才留到这个时辰,赵云谦又气又急,脸上露出阴狠的表情,随即吩咐道:“让人去通传父皇,孤现在就要尚仪局。”
裘易不敢有违,当即差人去福麟殿通传,然后簇拥着他走上仪仗。
不多时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尚仪局门口。
本已安歇的韦尚仪听到手下的女史来传话,太子带人夜闯尚仪局,她急忙穿好官服前往查看情况,没想到正面遇上一脸阴晴不定的赵云谦。
“太子殿下为何星夜前来,您可知这里是何处?”因着太后的关系,韦尚仪对赵云谦并无恭敬,问话时语气中带着三分轻视。
赵云谦担心温若嫣安危并未同她一般见识,只是神情淡然道:“孤要见太子妃,识趣的话让开。”
“请恕臣无法从命,太子妃是奉太后口谕在此受罚,在完成处罚前任何人不得探视,即便您是储君也不可违背太后的意思。”韦尚仪态度强硬,显然是不将他放在眼中。
对方执意阻拦,还把太后搬出来说事,赵云谦倒也没气得全无理智,只是顺着对方的话哂笑道:“既是太后谕令孤也就不为难尚仪,这样,孤不与太子妃相见,只在外面确认她安好便可,尚仪以为如何?”
见他听到太后两字便马上转变了态度,韦尚仪暗自得意,果然是个废物太子哪敢在太后面前造次,心下对他的轻视更多了几分。
“臣已经说的很明白,太后说的是在太子妃完成处罚前任何人不得探视。”
“尚仪这话是执意不肯行个方便?”
“不是臣不给殿下行方便,而是太后的谕令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即便殿下是储君。”韦尚仪语气里满是不屑她微微抬起下巴,斜睨着赵云谦,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这内廷如今是谁做主,想必不需要臣来提醒殿下。”
看着眼前得意的韦尚仪,赵云谦心中冷笑。
自已仁懦不理事的形象深入人心,所以至今这些女官宫人都以为他还是崇明十年那个初入宫的稚子,但很早以前他就变了。
今夜,他就要告诉这些人,他赵云谦的路谁都别想拦,他的人,谁也休想碰。
他如看跳梁小丑一般看着韦尚仪:“内廷谁做主的这个问题,孤没有兴致与你讨论,不过你非要弄清楚的话,便去瑞和宫向贵妃讨教。”
韦尚仪在宫里的时日不短,且背后的靠山是郑太后,因而她最开始并没有把在宫里宫外都是个软弱名声的太子放在眼里。
但是不知为何,此刻看到赵云谦一双盈满寒意的眼眸竟然令她心生畏惧,一时间被吓得不敢说话。
好在她很快想到自已身后是郑太后,干脆心一横壮着胆子质问道:“殿下这是在威胁臣?”
“威胁?你不过一个小小尚仪,还没资格在孤面前说这种话。”赵云谦向后招了招手,“尚仪韦氏以下犯上,即刻送去瑞和宫交给贵妃处置,若是贵妃不知道怎么处理那就送去福麟殿见父皇。”
听到这话韦尚仪已经吓得跌坐在地,她没想到一向懦弱的太子竟然也有如此硬气的时候。
虽然她的确有收到李嬷嬷的授意,若太子前来自已定要多加阻拦,最好把事情闹得阖宫皆知,但没想到赵云谦根本没有闹,而是转手给自已定下罪名还送去给贵妃处置。
自已若真去了瑞和宫,只怕会被太后当做弃子,到时别说官位,怕是连性命也保不住。
“殿下饶命,臣知错了,臣......”
不等她告饶地话说完,赵云谦只是露出一丝不耐烦的颜色,裘易会意立刻让内侍捂了嘴将她拖出去。
其他小女官更是瑟瑟发抖,只因她们从未想过一向软弱的太子竟然也会动怒。
在韦尚仪被带走后,一直守在这里的迎春和仲夏等人才敢站出来,赶在赵云谦动怒前主动引着他往尚仪局后院去寻温若嫣。
绕过蜿蜒的回廊就是尚仪局的后院,后院虽大但只有一间屋子有微弱的烛火,让人一眼便能看见,那间屋子自然就是温若嫣的所在。
守在门口的女史远远便看到一行人浩浩荡荡前来,她以为是来寻是非的,正准备阻拦,裘易把灯笼往前送了送,等看清为首之人的面容后女史赶紧恭顺的低下头退到一边去。
看着窗上剪影,赵云谦着急的脚步顿了顿,抬手示意其他人停步,自已一个人进去。
裘易会意,连忙指挥着迎春等人往后退。
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的温若嫣一直在埋头抄书,直到听到开门声她才恍然时辰不早了。
她以为是守在门口的女史前来催促,所以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头也不抬道:“本宫抄完自会离去的,你先出去吧。”
一日未见,赵云谦不知自已竟然会这么挂念她,看着熏黄烛火下的绰约身影,久久不语。
还是察觉不对劲的温若嫣抬起头探看,借着朦胧的烛火才看清来人竟是他。
温若嫣错愕道:“殿下!您怎么会来这里?”
“你说我怎么会来。”面对她的惊讶,赵云谦故作委屈道:“孤衾难眠,为夫在朝晖殿苦等若嫣未果,只能亲自前来接你回去。”
这段时间虽与赵云谦日夜相对,但几乎没看到他在自已面前露出如此不正经的一面,看到他这副深闺怨夫的模样时,温若嫣有些意外。
自已不是有让宫女带话回去,他应该知道自已为何会被困在尚仪局,为什么要冒然前来,他难道不明白此举会触怒太后吗?
对了,触怒太后。
温若嫣终于想明白,太后为何要罚自已来尚仪局抄宫规。
如果是同淑妃一样去英华殿抄经,赵云谦就算冲冠一怒为红颜为她硬闯英华殿,闯便闯了,顶多落个不敬佛祖的名声,对他而言并无多大影响。
但尚仪局却不同。
尚仪局内属于廷重地,过了规定时辰,哪怕赵云谦是太子未经请示也不能擅入,私闯内廷重地这个话柄可比不敬佛祖来的更有攻击性。
原来这就是郑太后的算计,要赵云谦扣一个夜闯内廷藐视宫规的罪名。
只是她怎么就算准赵云谦会来?
自已在赵云谦心中真有那么重要吗,值得他搭上前程来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