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座上，里外皆失的郑太后哪里能接受这个结局，阴沉着脸准备让皇帝收回成命。
“皇帝，哀家认为赐婚一事.......”
“方才说到谁还未曾殿前献艺？”
崇明帝知道郑太后想说什么，为了不让场面难看，便借着温家姑娘还未献艺为由，将话头转到宴会上。
都到了这个时候，众人哪还有心思看表演。
再说了温家四姑娘名不经传，想来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才艺，更别说有郑雨馥珠玉在前，她此时上场无疑自取其辱。
就在众人等着看笑话时，一道袅娜的身姿自席间蹁跹而出。
论姿色，郑雨馥已属绝色，没想到汴京之中还有更胜郑雨馥的存在。
她，是温府四姑娘？
冷艳清绝的容貌，若幽兰般不染纤尘的气质，令席间再次响起阵阵吸气声。
谁都没想到，整场宴会都静默坐在徐夫人身边的女子，竟然有着如此倾城之姿。
明明是最简单不过的素衣，穿戴在她身上却仿佛仙人的绞纱一般翩然风雅，珠钗上的明珠也被她衬得黯然失色。
她的出现瞬间让刚刚那些等着看笑话的缄口不言，只余痴迷。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今日我才方知前人的诗不是夸张，世间真有这等绝色美人。”
“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绝色，温中书这个女儿藏得可真紧。”
“听说这位四姑娘是庶出，若是纳为美妾，定然能享齐人之福。”
“还是余世子有想法，这等佳人若是不能收入房中玩赏一番，实乃平生一大憾事啊。”
听着旁人淫邪的言语，安王流露出一丝不满，刚想呵斥两句，随即想起自已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有什么资格出声，遂无奈饮了一杯酒，双眸紧锁殿中女子。
察觉席间不时投来的下流目光，温若婉埋着的脸露出轻蔑一笑，同时端庄恭敬地向皇帝和太后行礼：“臣女温若婉叩见陛下，陛下万岁。叩见太后，太后万福。”
看到这般绝色的女子，饶是不喜女色的崇明帝眼中也闪过一抹惊艳之色，然后玩笑似地看向温启：“想不到温卿府上竟还有个这般标致的四姑娘，若非今日宫宴，温卿还要藏多久呢？”
面对皇帝的玩笑，温启赶紧起身赔笑告罪，好在皇帝并不是好色之人，玩笑过后就让他重新坐下。
四女儿有倾城之姿这事温启不是不知，温若婉肖母，她的母亲连氏是建邺城中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儿，不然温启怎会急不可耐将其纳入府中。
后来连氏做出那等龌龊事害的徐氏差点丧了命，温启心生厌恨，连带着对连氏所生的温若婉也不待见。
每每瞧见温若婉的脸，他都会想起昔年令夫妻间不和睦的往事，所以这些年他总是刻意忽视温若婉。
他以为只要自已不去想，那些事就可以当做没发生一般，自已依然能坦然面对发妻。
直到此刻，听到席间那些公子哥们，包括一些同僚都对自已的女儿露出轻视的眼神，他恍惚觉得愧疚又无奈。
是啊，是自已一时起了旖旎心思才导致夫妻离心，若婉做错了什么，她只是一个不知事的孩子而已，自已把错都怪在她身上，算什么？
醒悟的当下，他立马严肃的看向对温若婉不怀好意的众人，摆出自已身为父亲的姿态，示意他们自重。
一众纨绔公子见他面色不好，顿时收敛了几分，各自讪笑着饮酒。
跪在殿中的温若婉并未受到那些下流之人的影响，在得到崇明帝允准可以开始表演后，转头看向温若嫣所在的方向。
“太子妃琵琶技艺精湛，不知臣女是否有这个荣幸请太子妃与臣女合奏？”
随着她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纷纷从她身上转移到温若嫣身上。
这温四姑娘确实有些意思，这么多人面前不仅没露怯，还直言商请太子妃襄助。
听她言语，太子妃似乎精通音律，尤其擅长琵琶。
前年赏梅宴上，还是姑娘的太子妃被太后训斥是个草包，众人以为那时太后是因温中书的缘故，故意羞辱太子妃，并未当回事。
直到赐婚的圣旨出来时，众人细细回想了一番，这位太子妃在京中闺秀间确实没有才名，姿容也仅仅是蒲柳之姿罢了。
想来她能被赐婚太子，的的确确是因为她乃老太师外孙女的缘故，除却出身她只是个平庸且寡淡的女子。
即便适才在郑姑娘之事上，她展现出的端庄大方令人感到意外，却也不难想出她是考虑到身份和情势顺势而为，算不得出彩。
此刻乍然听闻温四姑娘说起太子妃竟擅长音律，众人莫不好奇，难道这位太子妃并不是外面传闻的那般平庸？
温若嫣没有在意旁人探究的目光，只是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家四姐姐，似是没料到她会向自已求助。
“你真要本宫与你合奏？”
“太子妃就帮帮臣女可好？”
温若嫣瞧了瞧身侧的赵云谦，在无数目光投来时，他的脸色就阴沉的可怕，此刻更是眼眸凌冽阴郁，仿佛随时都会爆发，温若嫣心知他是不愿自已抛头露面。
可是想到四姐姐是因父亲的缘故被拉出来做挡箭牌，现下这种场合，若是自已不帮她，只怕她更难以收场，索性顶着赵云谦阴郁的神情应了下来。
“当然可以，本宫便在一旁为你合奏。”
“如此就好。”温若婉微笑点头。
在宫人布置好纱帘后，温若嫣不顾赵云谦阻拦的眼神，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起身走到纱帘后抱起琵琶，准备为温若婉合奏。
温若婉调了调筝弦，嘴角无意识勾起一抹冷笑。
看她架势似乎也要弹奏筝曲，虽然大家都惊异她的容貌不下于郑雨馥，对她从容不迫的态度另眼相看。
但是郑雨馥的才名在汴京城可是人尽皆知，刚刚一曲《梅花落》实打实技惊四座，就连五皇子都引以为知音。
她确定不是在自讨苦吃？
说不定等会儿还会连累太子妃跟她一起被人笑话，席间已经有人准备等会儿看好戏。
同时也有几道殊异的目光落在纱帘后，凝视的眼眸仿佛在期待着什么，暗自欢喜。
温若嫣可不觉得这次会名声扫地，反而清楚的知道今日或许是四姐姐扬名汴京的机会。
隔着朦胧的纱帘，她向温若婉投去自已已做好准备，随时可以开始的眼神。
温若婉会意一笑，接着便将心思放在眼前丝弦上。
郑雨馥你敢跟我的嫣儿抢人，我便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无地自容，温若婉暗自道。
“弦为无曲者，心无尘翳，意化闹静。所出皆至音，大雅依归，谓之道。”
她这句说的玄妙非常，众人还未品出其意，便看到她的纤纤玉手迅疾无伦的拨动筝弦。
铮铮弦音似怒涛拍岸席卷而来，一时间所有人都被她的至极弦音震慑住，仿佛被一股无形气劲冲击心湖，使人欲罢不能。
就在弦音将要达到顶峰之时，似裂帛般的琵琶声适时汇聚而入，两股清圣之音完美的合二为一，令众人的神思霎时直入云霄。
一时间众人的仿佛见证了一场浩荡圣战，又好似遨游在虚幻缥缈的九霄仙境般，震撼人心。
“原以为温四姑娘只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没想到竟然还有如此绝艺。”
“温四姑娘才貌双全，实乃世间罕有。”
“好曲！”尤擅音律的五皇子听到此曲后激动的赞叹道：“想不到世间竟有此等绝技者，赵云谊心悦诚服。”
其实五皇子本想叫内侍送来玉笛合奏，但听到她们姐妹默契的配合，直觉自已若冒然插入只会破坏了这绝世曲调，心想着改日再单独找温若婉好好切磋一番。
暗处，一双眼窥伺着五皇子，见他看向温若婉的目光充满了钦慕与向往，那双眼渐渐变得怨毒，最后这分怨毒落在了温若婉身上。
“弦化无弦者，其声愈希，俱似大道。天地在指间，浩然快哉，谓之伏羲神天响。”
随着响字声落，温若婉气势收尾，一曲终了。
此前郑雨馥的《梅花落》让众人聆听了一曲雅致高洁之音，而温若婉这首《伏羲神天响》的清圣之音扣人心弦，一曲听完仿佛整个人都升华了一般。
纱帘后温若嫣看着殿中似是被圣光笼罩的四姐姐与有荣焉。
这支曲子在家中时她就曾与四姐姐数度合奏，初次听闻时她也是这般惊艳，还曾追问四姐姐曲源何处，四姐姐只告诉她这是一个名叫御清绝的绝代高人留下的绝响，自已也是偶然在残本上习得。
她没有继续追问是哪本残本，因为她知道四姐姐不会骗自已，并且四姐姐愿意把这等清圣绝迹的乐曲拿出与自已合奏，本身就是对她的信任和爱重，自已又何须去追问究竟。
那时她便在想，若是世人能听到四姐姐这曲至极弦音，定然会对她心悦诚服。
果不出所料，如今殿中所有人，哪怕是郑太后都被四姐姐所弹奏的弦音折服。
“小女子献丑了。”在众人还未回神的当下，温若婉优雅起身致意。
随着她的起身，沉浸在至极清圣之音的众人缓缓回神，紧接着便是如雷般的喝彩声。
都以为她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等着看她的笑话，没想到她还有此等惊艳众生的技艺，实在很难不让人为之倾倒。
更有甚者竟当堂向温启提亲，表示想求娶温若婉，结果当然是被温启拒绝，顺带被温明温旭两兄弟一顿白眼。
崇明帝也没想到温府名不经传的四姑娘不仅容貌倾国倾城，就连琴艺也精妙绝伦，不仅震撼众人，还把之前郑雨馥的光芒夺走，此情此景他十分满意。
他虽欣赏温若婉，但对一个小姑娘着实没有太大的兴趣，一番夸奖赏赐后便让其退下。
原本汴京闺秀之中首推郑雨馥，可今夜之后，响彻汴京的当是温若婉三个字。
所有人都在议论一曲扬名的温若婉，而在纱帘后以琵琶弦音相助的温若嫣则似乎被人遗忘一般，只有少数几人留意到她的离去。
“虽然四姑娘的伏羲神天响惊艳众人，但是静欢觉得少不了皇嫂的帮助，在静欢心里皇嫂同四姑娘一样厉害。”三公主看到她回来，担心她因无人在意而难过，便主动夸奖她。
但其实温若嫣并不在意别人是否有注意到自已，只要四姐姐好就行，并且若是她真的大出风头，恐怕此刻赵云谦的脸色就不是难看这么简单了。
在向三公主致谢后，她回头看了看赵云谦的脸，依旧一副阴沉模样。
从她不顾阻拦要去帮四姐姐那时起，赵云谦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没想到众人都没有谈论自已，赵云谦仍是不高兴。
“殿下觉得四姐姐这首伏羲神天响如何？”她赔笑看向赵云谦，想用别的话题抵消他不满的情绪，但对方似乎并不领她的情。
赵云谦看也不看她，自酌一杯后道：“我不懂音律。”
这话听着像是气话，但温若嫣清楚他说的是实话。
按说以赵云谦从前过的那种日子来看，他好像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学习这些，这样一想，就显得自已刚刚一番话问的多余。
再看对方一副明显不想理自已的模样，她讪笑着不再多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