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皇帝收到赵云谦的折子雷霆大怒,当即便让人将他召来问话。
福麟殿中,端坐在龙椅上的崇明帝神色莫名的看着赵云谦,良久后才开口。
“你可知道自已在做什么?”
赵云谦本在照顾病重的温若嫣,期间崇明帝数次派人来请,拒绝无果后,他只好亲自来向福麟殿说明情况。
此时崇明帝的脸上虽无愠色,但语气中的怒火已是无所遁形,然而赵云谦并不畏惧,眼神坚毅道:“儿臣知道。”
“知道你还如此糊涂。”崇明帝语气凌厉地斥责道:“你喜欢温家的小女儿,朕如你所愿让你娶了她,但你应该知道,朕是要你拉拢温中书和颍川侯府上下,而不是让你整日在朝晖殿跟太子妃儿女情长,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一个储君吗?你觉得朕能放心把江山交给你?”
面对父皇的厉声斥责,赵云谦不但没有畏惧,反而轻笑道:“父皇的江山不交给儿臣还能交给谁?二弟吗?还是五弟,亦或者郑氏一手养大的四弟呢?”
“你在威胁朕?”崇明帝双目凝肃看着眼前的长子,莫名有些看不透彻。
“父皇你我都知道,这个皇位你只能给儿臣,别无选择。”
从被带回宫的那一日起,赵云谦就知道自已父皇唯一能放心的皇子。
二弟好武,在父皇的刻意纵容下养成了骄纵暴戾的性子,这样的人做了皇帝对百姓而言是祸非福,除非真的后继无人,否则父皇是不会考虑他。
五弟虽生性乖顺仁善,但他的背后是宁州蒋家,若是将来五弟登基,难保守忠多年的蒋家不会生出异心。
就算蒋家没有反心,以五弟的性子说不定会被蒋家拿捏,到时外戚坐大,这江山说不准是谁做主。
至于四弟,就更不可能,他是慎贵妃一手养大,与郑家同气连枝,父皇怎么会把皇位交给郑家人呢?
老四是最没可能得人选。
初回宫时,父皇对他不管不顾,他清楚背后的原因不是因为畏惧太后,也不是因为生母的亡故,而是在考验自已有没有这个能力接掌江山。
六年的时间,他从单纯懵懂到学会筹谋算计,再到韬光养晦,终于得到皇帝的认可。
所有人都以为父皇要是要制衡太后他才被册立为太子,殊不知,这是他用自已血汗争取来的。
所以,这皇位注定是他的。
正因为有这样的底气,所以面对父皇的质问,他才能这么坦然无畏。
崇明帝显然也没想到他竟然在无形中看穿自已的心思,这是自已看着成长起来的儿子吗?如今他的心性已经远超自已的估计。
赵云谦向前迈了一步,语气沉稳而坚定:“父皇,儿臣这样做不是因为儿女情长,而是不想像父皇一样,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开始后悔。”
崇明帝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一般,惊恐地看着他:“你,你什么意思?”
“儿臣什么意思,父皇心中明了。”这是横亘在父子心中多年的隐秘,如今赵云谦决定亲手掀开:“这些年你几乎从不提起娘,但是儿臣知道,你一直在思念她,不然不会留着淑妃到今日。”
“你怎么会知道,怎么会?”
“我第一次见到淑妃时就已了然于心,也明白了为何娘宁死也不愿见您。父皇,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可怜,宁愿宠幸一个替身,也不敢露出一丝一毫对娘的怀念,但我不会同情你,因为,这是你自作自受。”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自作自受,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被拆穿的崇明帝双眼暴怒地看着赵云谦,仿佛真的会一怒之下将他处死。
但赵云谦依旧一脸平静,甚至带着三分不经心的笑意:“娘临去之前,对你没有丝毫眷恋,哪怕连恨都没有,你知道是为何吗?是因为她早就已经对你死心,她情愿自已死在显庆十八年,也好过与你重逢。”
虽然崇明十年赵云谦被皇帝的人带回宫有了稳定的生活,并在看到他的能力后暗中培养他,甚至将储君之位给他,但他知道自已的内心一直恨着自已的父亲。
恨他背信弃义抛下他们母子,独自在皇宫里享受荣华富贵;恨他心狠手辣害得娘客死异乡;更恨他薄情寡性,找别的女人当自已娘的替身。
这些恨意一直被赵云谦掩藏在心底最深处,原本他并不想说出来。
因为他也不保证,父皇对自已的容忍度有多深,稍有不慎,自已就会成为一颗弃子,就像娘一样,被他狠狠抛弃。
但是今日一番谈话,加上之前故意隐瞒他若嫣在宫中受委屈的事实,他决定不再隐藏自已。
哪怕会被废掉,自已也要告诉他。
自已与他不同,不会拿心爱的人来赌。
崇明帝将御案上的笔墨纸砚横扫一地,暴怒地对赵云谦吼道:“滚,滚回你的永宁宫去,朕不想看到你,滚!”
“儿臣告退。”
赵云谦带着莫名笑意退出福麟殿。
等赵云谦走后,内侍小心翼翼走进殿中,看到御案的狼藉吓出一身冷汗,颤颤巍巍看向还在暴怒中的皇帝:“陛下......”
“都给朕滚出去!”
内侍躬着身子一边往外退,一边暗想,太子到底说了什么能让陛下如此震怒,难道他是真的不想当这个太子了吗?
不知过去了多久,崇明帝渐渐从暴怒中醒神,他双眼迷茫地走向左侧的书架,在书架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开启了一个暗格,然后从里面取出一幅画像。
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以为他不立后是因为需要制衡郑蒋两家,以为他从不提已仙逝的宋氏,是因为宋氏出身低微,不配做他的皇后。
可是无人知道,在福麟殿中藏着一幅女子画像,画像上书“爱妻凝之”。
当年他被密宣入京继承大统,因为在京中全无根基,在后宫更是被郑氏处处掣肘,他不能也不敢派人去幽州将自已的爱妻与幼子接来团聚。
等好不容易有了一些实权,他派人去幽州寻人时,整个顺王府因为动乱早被洗劫一空,宋凝之和未满周岁的赵云谦自此下落不明。
但即便如此,他仍坚信爱妻与儿子还活着,所以他命令自已刚刚才掌握的隐暗双卫在民间寻访他们母子,没想到这一找就是数年。
赵云谦恨自已在宫中贪图享乐,但他可曾知道,初入皇宫的自已,与他初回宫时同样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
如果自已不服膺郑氏,随时会丢了性命,如果自已不尽早生出皇子,就会被抢走皇位。
为了活下去,为了活的更好,他只能一再掩藏真实的自已。
有谁知,无数个夜晚,他抱着爱妻的画像难以入眠。
淑妃受宠他承认是自已私心,因为他第一眼看到淑妃时就仿佛看到失落已久的爱妻,更重要的是,淑妃的闺名里有一个宁字。
那一声声宁儿,他不是在唤淑妃,而是在怀念自已的爱妻。
可惜,他没想到,这竟是儿子恨着自已的缘由。
皇帝抚摸着宋凝之的画像,心中满是苦涩:“凝儿,你当真对我死心了吗?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等等,等咱们的云谦能撑起这座江山后,我就下去陪你。”
“凝儿,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