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还飘着细碎的雪花,却不再像早先那般漫天飞舞,衬托着梅花树上的朵朵红梅越发娇艳欲滴,这样的日头才适合赏梅。
一部分女眷围在太后身边,嘴里说着吉祥话讨太后开心,大多数都安安静静跟着。
许是刚才暖阁里发生的事让诸多命妇畏惧,除了平素与徐家交好的人家外,大多数女眷都似有若无的跟温家母女保持距离。
贤妃察觉到这份微妙,主动上前与徐氏及温若嫣攀谈,方才稍稍缓解了三人被孤立的局面。
贤妃出身名门,深得帝宠,又育有五皇子,是为后宫之中位份最高之人。贵妃郑氏虽有镇国公府和太后撑腰,但于后宫之中, 诸事仍以贤妃马首是瞻。
如今她出面抬举温府,其余命妇自然不敢怠慢,纵使不与其亲近,亦不敢有所疏远。
在贤妃的帮衬,以及魏夫人与襄王妃的周旋之下,徐氏与温若嫣二人逐渐融入,不再似先前那般尴尬。
温若嫣疲于应对,克制着情绪,沉默地走在人群之后。
“太后今日一番教诲,望温姑娘谨记于心,莫要再执迷不悟,纠缠不该纠缠之人。”
独自站在树下的温若嫣,忽闻身后传来轻蔑之语。这声音有些熟悉,她回首望去,竟是孟钰之妹,孟珮柔。
孟珮柔与兄长孟钰感情深厚,先前她与孟钰私会时,也曾借孟珮柔的名义遮掩。
彼时她心中有愧,因此赠予孟珮柔许多礼物作为补偿。
当初孟珮柔收礼时虽面无表情,但也未曾流露出任何不满,如今这般态度转变,未免太过反常。
“温若嫣愚钝,不明白孟姑娘何出此言?”
“你……”见她故作不知,孟珮柔险些失了仪态。念及此处人多眼杂,她上前两步,在温若嫣耳边低语道:“你我心知肚明,我不愿挑明,是顾及他的清誉,以及你之名声。你须知晓,你非是他的良配,所以切莫再纠缠于他,误了他前程!”
误了他?
当日哄自已私奔的人是谁?半夜闯自已闺房的人又是谁?
到最后在他妹妹眼中,竟是自已误他。
太后之词尚萦绕耳畔,孟珮柔挑衅之语又至。温若嫣郁结在心,碍于母亲与姐姐在场,她强压怒火,不与其争辩。
孟珮柔见她沉默,笑容愈发冷冽:“不介意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去凉州了,一年半载是不会回来的,儿女私情终究不能将他绊住。”
“那就祝他早日功成名就。”
原来那一夜,怀瑾不是来看自已,而是为了辞别,割舍他们之间的一切。
她早该明白,除却身份,自已别无所长,如何能令孟怀瑾放弃一切私奔?是她奢望太甚。
思及此处,温若嫣心中涌起一阵苦涩。
孟珮柔见她神情黯然,心中暗喜。这时陆夫人唤她,她扬长而去,临行前还不忘轻蔑地瞥了温若嫣一眼。
“有人落水了!”
“快来人,温四姑娘落水了!”
喧闹声突兀地响起,温若嫣猛地回过神,想起先前被自已落下的四姐姐,她心中一紧,立刻向人群跑去。
“发生了何事,四姐姐呢?”温若嫣疾步走向人群,边问到向她走来的周如迎。
周如迎亦是焦急:“我也不知四姑娘去哪里了,刚刚我在同宜安姐姐说话,转身人就不见了。”
不见四姐踪影,却又听见有人呼喊温四姑娘落水,那必然是四姐姐无疑。
温若嫣心中一沉,立刻意识到情况危急,不顾一切地冲进了人群。
只见不识水性的温四姑娘在结冰的湖中挣扎,周围的人只顾看热闹,窃窃私语的闪躲模样生怕被牵连上。
徐家两位姑娘倒是有心相帮,但是两人均不识水性,能做得就是指挥身边的丫鬟去搭把手,尝试把人拉上来。
挤进人群的温若嫣眼看四姐姐往水下沉,匆匆解下披风塞到周如迎手中,然后纵身跃进湖中。
“嫣儿!”
徐氏被眼前一幕吓得眼前一黑,要不是在旁贤妃眼疾手快将她拉住,只怕她已经跌坐在地。
腊月的天,湖水冷的刺骨,即便温若嫣深谙水性,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么冷的湖水不谙水性的四姐姐姐怎么撑得住?她心中担忧着。
好在她潜入水中后很快就找到了已经意识迷茫的四姑娘,将人从湖中捞起来后,她趁着寒气还没彻底冻结全身迅速往岸边游。
岸边徐氏担忧得不得了,见她浮出水面的刹那总算舒了口气,连忙指挥身边的宫女搭把手将两人从湖中拉起来,然后解下自已的披风围在她瑟瑟发抖的身上。
“烦请贤妃娘娘借寝宫一用。”徐氏慌张道。
“好,你们跟本宫走,翠翘速去请太医,碧莲你去跟太后回话,就说事出有因本宫先行回宫了。”说完,贤妃又吩咐宫女将昏迷不醒的四姑娘抬走。
就在她们离开的同时,人群里一双怨毒的眼眸凝视着她们的身影。
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三言两语不多时就传到郑太后耳中,郑太后说了声晦气就宣布宴会结束,神色不悦地就带着贵妃等人回了寝宫。
温若嫣被太后当众嘲讽之事随着参与宴会的人离宫而散开,温家五姑娘不通文墨是个草包的传闻,成了汴京茶肆酒楼里的谈资。
不过大家笑归笑,心里跟明镜似的,太后此举无疑是在针对温中书。
开春就是春闱,往年的主考官一直都是与镇国公府交好的高官担任,但是今年陛下却听取了温中书的建议,任用了两位立场中立清流出身的翰林大学士,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太后在朝廷上失利,自然要在别的地方找补,温家女眷无疑是她最好下手的对象。
当今圣上并非太后亲生,母子二人并无深厚情谊,且陛下登基之初政事多受太后干预。
太后与陛下面和心不和,多年来于朝堂后宫争权夺利,已是满朝文武心照不宣之事。
然太后倚仗的镇国公府究竟只是武将。
太祖皇帝行伍出身,御极伊始曾对一起大江山的武将们大加封赏。但鉴于前朝覆灭的教训,晚年逐步开始削弱武将势力,重用文臣。
后来景宗御驾亲征被俘,大批武将折在这一战中,朝中势力彻底失衡,渐次倾向文臣勋贵,“以文驭武”之势渐成。
尽管世宗陛下登基后厉行改革,拔擢寒门和武将,但文臣勋贵的势力依旧根深蒂固。
如今朝中与镇国公府交好的文臣,大多是看重老镇国公的威望,并非真心依附。
随着老镇国公病逝,许多关系都淡了,太后一党势力大不如前。
现在的陛下大权在握,早已不是那个初登基需要看太后脸色的青年,也难怪一个小小科举主考官就能让郑太后介怀。
只是郑太后低估了温中书的城府,几句言语斥责罢了,温中书未必会在意,更遑论激怒陛下。
不少人暗自嘲笑郑太后此举未免有些天真,竟像是小孩子在赌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