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深夜时分,寒风凛冽逼人,清澜院内依旧灯火通明,廊下隐约能听见路过下人刻意放缓的脚步声。
炭火十足的内室只剩容祈年一人,京墨早就被其他人带着去给景雁白煎药了。
容祈年坐在床榻一侧,身上的衣服都未换过,整个人显得十分狼狈不堪,可他像是根本没察觉到。
眼神一直落在景雁白身上,此时的景雁白面色苍白如纸,躺在床上的身形单薄瘦削,好像一阵风吹过就会消散。
容祈年以前虽然派人调查过景雁白这个人,也听到过属下汇报过关于他可能活不过二十岁的传言。
但当容祈年只以为那只是市井作坊之间不实的传闻,景雁白应当只是身体比旁人孱弱一些。
他怎么也没料想到,景雁白的身体竟然比传言中更为糟糕。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已此时的心情。
他觉得心中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似乎让他有些呼吸不过来。
身为将军府的小公子,容祈年虽然还没有上过战场,但其实他也不是没见过这种生老病死的事。
可不知为何当这种事落到景雁白身上的时候,他貌似有点接受不了。
即使当年祖父离开,他好像也没有如此强烈不舍的感觉。
只是偶尔想起来的时候,会有些许的思念。
恰好此时,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随即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是朝内室的方向而来的。
容祈年微偏头看过去,京墨的身影出现在近前,手中捧着碗黑乎乎的东西,还冒着热气,显然是煎好的药。
京墨想要上前,容祈年却是动作自然的接过药碗。
京墨想要开口阻拦,容祈年压根就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已经单手把景雁白扶起,依靠在自已怀里。
随后认真仔细的吹凉用勺子舀起的药汤,小心翼翼的送进景雁白口中。
值得庆幸的是景雁白虽然意识不清,但药还是能喂进去的。
容祈年一直紧绷着的心弦得到了些许放松。
容祈年又接连喂了几口,景雁白唇瓣忽然紧抿,眉头也微微皱起。
容祈年下意识以为他要醒了,急忙对着他轻唤几声。
但是景雁白根本没有任何动静,旁边的京墨都忍不住生出疑惑。
容祈年见他没反应,也不多作在意。
他又递了勺药放到景雁白唇边,这次说什么也是也是喂不进去了。
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京墨开始忍不住着急了,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询问容祈年。
“容公子,怎么办?公子喂不进药了。”
容祈年知道他是关心则乱,不过还是没回答他。
只是把那勺子药自已喝了,情不自禁呢喃道。
“原来这么苦,怪不得你不愿意喝。”
他吩咐京墨去灶房找人拿些蜂蜜和桃汤,自已则在景雁白的耳边轻声诱哄着。
“雁白,一会儿你乖乖喝药好不好,我保证这次药一定不苦。”
京墨虽然不理解他的行为,但还是听话照做了。
不过到了走廊,他心中倏然冒出种想法。
容公子莫不是认为自家公子,是因为怕苦才拒绝喝药的吧。
这怎么可能,他跟着公子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他有这个毛病。
灶房并不远,很快,京墨就回来了。
容祈年也不耽误,怕药一会儿变凉,迅速往药碗里加了些蜂蜜。
他重新将一勺子药递到景雁白唇边,这次景雁白没再抗拒,很乖顺的喝了,眉头也没再皱起。
京墨都禁不住觉得有点神奇,自家公子难道真的是嫌弃药苦。
在景雁白的配合下,药很快就喂完了。容祈年又喂他喝了几口桃汤,才附在景雁白耳边说了句。
“雁白,你看我真的没骗你吧。”
他也没指望景雁白能够回应,自顾自动作堪称温柔到极致把景雁白重新放回到床榻上。
这才转头对着京墨出声,语气十分自然平淡,但说出口的话显然没那么平平无奇。
“京墨,你去休息吧,你家公子这里,我来守着就行。”
京墨听闻此言,一时之间有点哑然,依据他所了解的,公子跟眼前的这位容公子好像只见过两三次面。
如今他跟公子私交好到,可以为公子守夜的地步了?
而且按理说不是自已留在这里更合适嘛?也能更好照顾公子。
京墨想到这里,朝容祈年看了一眼。
这才注意到他现在穿的还是原来那身衣服,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脏乱,犹犹豫豫道。
“容公子,还是我来守吧。您要不要先去换身衣服,我家公子喜欢干净。”
容祈年低头扫了自已一眼,想到那句‘喜欢干净’,最终还是选择让京墨先留在这里守夜。
“先在这守着,我等会儿就过来。”
京墨没把容祈年这句话当回事,现在已经接近午夜时分。
等他收拾干净估计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谁还会不休息。
可是等京墨端盆热水回来,准备给景雁白擦拭脸庞的时候,出乎意料的竟然在景雁白床榻前看见了容祈年。
容祈年察觉到他回来,头都没抬一下,眼眸还是望着景雁白所在的方向,只是语气略带疲惫的回了句。
“京墨,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可以。”
京墨没有立刻答应,他着实是被容祈年突然出现在这里惊讶到了。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还是选择端着热水到了床榻前。
容祈年感受到他来到近旁,本能的偏过头问了句。
“怎么了?要做什么?”
随即不等京墨回答就意识到他打算做什么,自顾自接过热水,再度开口吩咐。
“我来就行,去吧。”
到现在这个地步,京墨已经不想再有任何的阻拦和挣扎了。
他感觉无论自已怎么说都没可能改变容祈年的想法。
至于容公子到底能为自家公子做到什么程度,他的内心都见怪不怪了。
或许在自已不知道的地方,自家公子和容公子早就成为交情甚密的好友了,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他不愿意再作任何纠结,自家公子有人照顾就行,他放轻脚步退出去,小心的带上木门。
退出去的时候眼前只停留着一幅画面,容公子用沾湿的帕子专注轻柔的擦拭着公子的脸颊,神情充满耐心和温柔。
清澜院内烛火整夜都未曾熄灭,容祈年的卧房却只余炭火燃烧是细微的光亮,像极了单独隔出来的一片静谧空间。